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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通知一公布,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片欢呼。

  年终表彰加上即将来临的长假,让空气中都弥漫着喜庆的气息。

  刘宇置身于人流之中,手里提着那个沉甸甸的黑色牛皮公文包,另一只手揣着奖状和荣誉证书,只感觉内心从未有过的踏实与轻松。

  凛冽的北风从大院门口灌了进来,吹得人脸颊生疼。

  刘宇紧了紧棉大衣的领口,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传达室屋檐下,不停地跺脚取暖的赵蒙芸。

  她裹着一件厚厚的棉布花袄,头上戴着绒线帽子,只露出一张冻得通红的小脸,连鼻尖都红透了。

  看到刘宇出来,她眼睛顿时一亮,立刻小跑着迎了上去,双手习惯性地就要去接他手里的东西。

  当她的目光落在那本,鲜红的荣誉证书和烫金的奖状上时,动作瞬间停住了,眼神中迸发出比礼堂里闪光灯还要耀眼的光彩。

  “快让我看看!”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两样宝贝,仿佛捧着稀世珍宝一般。

  借着昏黄的路灯光,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上面的头衔:“部委劳动模范……突出贡献先进个人……哎呀!

  咱们得赶紧找个地方,用最好的木头框子把它们裱起来,就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第二天上午,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雪。

  夫妻俩揣着那个沉甸甸的信封,径直前往最近的人民银行。

  储蓄所里人不多,只有一位穿着蓝色**的女柜员,正低着头,手指在算盘上拨得噼里啪啦响。

  “同志,我们要存钱。”赵蒙芸把那个厚实的牛皮纸信封,放在了高高的柜台上。

  女柜员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伸手将信封拿了过去。

  当她把里面的钱倒出来,看到那厚厚一沓崭新的“大团结”时,拨算盘的手指明显停顿了一下。

  她抬起眼皮,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这对年轻夫妻。

  “存多少?是定期还是活期?”她的语气依旧公事公办,但少了几分漫不经心。

  “三百二十五块。”刘宇开口说道,“一百块存‘折实储蓄’,剩下的二百二十五块存‘定活两便’。”

  折实储蓄,是这个年代为应对物价波动、保障储户利益而采取的特殊存款方式。

  存进去的是钱,但核算单位是“实物价”,取款时按照最新的牌价折算,能最大程度地保值。

  女柜员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这个年轻人不仅钱不少,还挺懂行。

  她拿出两张新的存单,拿起钢笔蘸了蘸墨水,例行公事地问道:“姓名、工作单位、行政级别。”

  “刘宇,第一机械工业部,通用机械司,行政十五级。”

  “咔哒”一声,女柜员手里的钢笔尖重重地戳在了存单上,留下一个深蓝色的墨点。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十五级干部!这……这也太年轻了!她再看向刘宇的眼神,已经从审视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尊敬与敬畏。

  “原来是刘……刘同志!”她的声音都变得客气起来,“您稍等,我马上给您办好。”

  办完存款,夫妻俩揣着崭新的存折,心里如同揣了一块滚烫的烙铁,暖乎乎的,他们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最大的国营百货商店。

  临近年关,商店里人头攒动,空气中混合着布料、糕点,以及人身上散发的各种复杂气味。

  赵蒙芸拉着刘宇,轻车熟路地挤到了副食品柜台前。

  柜台后的售货员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大姐,正板着脸,爱答不理地给一位老太太称着二两瓜子。

  “同志,买东西。”赵蒙芸把一张单子,和一沓厚厚的票证拍在了柜台上。

  售货员大姐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刚想说“排队”,可当她的目光扫过那堆,花花绿绿的票证时,眼睛瞬间直了。

  半尺厚的肉票、能买五十斤白面的粮票,还有各种糖票、布票、工业券……这样的阵仗,她在这里工作快十年了,都没见过几次!

  她脸上的不耐烦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如菊花般灿烂的笑容:“哎哟,同志,您想买点什么?”

  “您瞧,这刚到的带皮后臀尖,肥瘦正合适!还有这大白菜,刚从窖里起出来的,又脆又甜!”

  周围排队的人群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无数道羡慕、嫉妒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我的天,那得有多少票啊?”

  “看那男的,气质就不一般,肯定是哪个大单位的领导。”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赵蒙芸挺直了腰板,有条不紊地报着采购清单:“猪肉来五斤,白面五十斤全要了,粉条、大白菜,再来两斤水果糖、一瓶罐头……”

  售货员大姐手脚麻利地称重、打包,脸上笑得褶子都更深了,服务态度比招待亲戚还要热情。

  回家的路上,刘宇蹬着自行车,车把上、后座上挂满了大包小包的年货。

  赵蒙芸坐在后座,手里还抱着一包沉甸甸的糕点,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路过一个拐角,刘宇轻轻捏了下刹车,回头看着妻子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脸颊,眼神中满是温柔:“蒙芸,这一年,辛苦你了。”

  赵蒙芸愣了一下,随即把脸轻轻靠在了他宽厚的后背上,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一丝甜意:“不辛苦,看着你做成了那么大的事,我比谁都高兴。”

  腊月二十七,天色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零星的雪沫子被北风卷着,打在人脸上又冷又疼。

  轧钢厂的大操场上却是一片红火。

  临时搭建的**台挂着“一九五九年度年终总结表彰大会”的横幅,厂领导们穿着厚呢子大衣,挨个念着嘉奖名单。

  刘海中挺着肚子,伫立在锻工车间的队伍里,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洋溢着按捺不住的得意。

  当高音喇叭里传出“先进集体,锻工车间”时,他猛地一挺胸脯,在周围工友们艳羡的目光中,迈着四平八稳的官步登上了**台。

  奖品并无什么稀罕之处,不过是一副加厚的劳保手套。

  但刘海中接过时,双手却微微颤抖起来。

  他高高举起那副手套,朝着台下用力挥舞,仿佛手中托举的并非手套,而是整个锻工车间的荣耀。

  “行啊老刘,当了副主任就是不一样,开年就迎来了开门红!”

  “二大爷,您这官威,是越来越足啦!”

  一下台,几个平日里爱阿谀奉承的工友立刻围拢过来,奉承话如同不要钱似的往外涌。

  刘海中听得浑身舒畅,嘴上谦虚地说着“都是大家伙儿的功劳”,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