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爹爹,您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苏惜惜听着苏国公的话,心头涌起失落。

  爹爹不相信她。

  她吸了吸鼻子,沙哑的嗓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国公请放心。”

  苏国公听出她声音中的哭音,心情极为沉重。

  毕竟是捧在手心疼爱了十多年的女儿。

  就算怎么怨。

  也还是会控制不住对她心软。

  他面色沉凝:“明天不必来了。”

  苏惜惜心一沉,连忙压低声音解释:“国公爷,您的身子劳损太过,需要连续施针七天,才能保寿数不受影响。”

  苏国公闭眼,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国公府如今只剩老弱病儒,我活到百岁也没用。”

  苏惜惜:“可是嫂……世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您就不想看着那个孩子长大**吗?”

  苏国公身子骤然一僵。

  他自然是想看着孙子或者孙女长大**。

  可是他的身体他也清楚,御医都说了最多还有五年。

  还好王爷答应了他,在他走后,会照料国公府一家老小。

  “国公爷,您就相信我一次,好吗?”

  爹爹,您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苏国公耳畔,似乎传来这三年间苏惜惜总是说的这句话。

  每一次,都是为了柳闻枝。

  用阿远的军功为柳闻枝铺就将军之路。

  用家里的铺子为柳闻枝打点仕途,养着将军府一大家子。

  他信了她一次又一次。

  可每一次,换来的都是伤害。

  阿远文武双全,被骂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菀烟温婉贤良,嫁入国公府后,从未过过一天好日子。

  帮着国公府打点铺子,自己一年舍不得买两套衣裳,挣的钱全都给战场将士买粮食衣物药材。

  可这些名声,全都被柳闻枝占了。

  苏国公的身形瞬间佝偻,好似瞬间苍白十数岁。

  他轻叹一声,话里有话:“这位小姐,王爷那般信任你,还请你日后好好医治王爷,莫要被有心人骗了。”

  苏惜惜死死咬着唇瓣,喉间胀得生疼,却流不出一滴泪。

  管家认出了苏惜惜,知道自家国公爷的心病,忍不住劝了句:“国公,就让这位医女给您治疗吧。”

  “小世子或者小郡主还未出生,您还要教导他们**呐。”

  苏国公眼神微微波动。

  管家看了眼苏惜惜,继续劝:“国公爷,王爷这般相信这位小姐,定然是她的医术极高,您就试试吧。”

  苏国公沉默片刻,点头同意。

  苏惜惜抬手隔着帷帽抹了抹眼,立刻拿出潇湘竹针,“国公,请赤裸上半身进入浴桶。”

  苏国公缓缓抬手,解开扣子。

  随着纽扣解开,衣裳脱落。

  他身上那些疤痕,缓缓露出。

  苏惜惜死死捂着嘴,身子不受控制颤抖,心脏好似被一只大手紧紧拧着,疼得每一口呼吸都好似裹着辣椒油,火辣辣的。

  父亲身上的每一条疤痕,都是功勋。

  那都是在战场上留下的。

  他守着边境,护着百姓。

  每一道疤痕,都守护了数条鲜活的生命。

  这次哥哥的衣冠,是父亲送回来的。

  她准备了上好的药材,要给连皮都没划伤的柳闻枝调理身子。

  她亲眼看着父亲扶着哥哥的棺木进城。

  看着父亲一身鲜血,厌恶地移开目光。

  “爹,女儿错了……”苏惜惜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苏国公察觉到身后隐约的悲泣声,扶住浴桶的手猛然用力。

  他盯着黑漆漆的汤药,面无表情跨入浴桶,背对苏惜惜而坐。

  阿远建衣冠冢时,她都不来看一眼。

  她的话,是由柳家下人传的。

  她说——

  死就死了,他连累那么多将军无辜惨死,尸骨无存是他的报应。

  因着这句话,夫人和儿媳直接吐血晕倒。

  夫人至今缠绵病榻,下不了床。

  儿媳若非有王爷赐的药,恐怕已经一尸两命。

  苏惜惜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再睁眼时,她眼中一片平静。

  下针手法又快又稳。

  管家看着她落针,神情极为纠结。

  想阻止。

  但直觉告诉他不能阻止。

  随着苏惜惜最后一针落下,苏国公身子一僵。

  “噗”——

  他张口,吐出一口乌黑腥臭的血。

  “国公爷!”管家惊呼一声,上前一把推开苏惜惜,“小姐,国公爷经不住你折磨了!”

  啪嗒!

  管家这一声惊呼,被屏风打翻的声音掩盖。

  苏惜惜猝不及防被他推了一下,下意识去扶手边的屏风。

  连人带屏风摔倒在地,并未听清管家的话。

  她皱了皱,看了眼被屏风划破的手掌,站起身哑声道:“那是国公爷体内的淤血。”

  管家愣住,上前道歉:“对不起,小姐。”

  苏惜惜:“没事。”

  她将被划破的手藏在袖中,看着嘴角不断涌出黑血的苏国公,松了口气。

  沉积体内多年的淤**出来了,脏腑不会再衰竭,接下来慢慢调养就行。

  她迅速写下一个药方:“每天三次,服三天。”

  管家小心翼翼收下药方,立刻吩咐小厮去抓药。

  苏惜惜拿出干净的绢帕,在温水中浸透,拧干认真而温柔地擦拭着苏国公嘴角的黑血。

  看着苏国公发白的发丝,她忍不住哽咽道:

  “爹,女儿不孝,这些年是女儿错了。”

  “爹,女儿会为哥哥正名,拿到柳闻枝占用哥哥军功的证据就和离。”

  她的声音中,逐渐染上霜意:“柳家这些年从苏国公府拿走的,女儿都会找他们讨回来。”

  擦干净苏国公府嘴角的血迹后,苏惜惜小心拔了针,嘱咐下人半盏茶后搀扶苏国公起身,悄悄离开。

  在她关上房门的瞬间,苏国公睁开眼。

  眼眶有些红。

  他的女儿为了柳闻枝,连血脉相连的家人都可以抛弃。

  他实在难以相信她会舍得与柳闻枝和离。

  只是国公府能给的,都给她了。

  剩余为数不多的铺子,要留给菀烟母子。

  管家端着熬好的汤药进来,看着苏国公红润几分的面色,欣喜道:

  “国公爷,您感觉怎么样了?”

  苏国公握了握拳,内息从丹田涌过筋脉,顺畅至极。

  再无以往的一丝阻塞凝滞感。

  他眼中带着不可置信:“她……真的医术高超……”

  管家将汤药递给他:“国公爷,兴许小姐这次是真的变了。”

  “要不让她也给夫人和世子妃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