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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四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见裴栖云半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身着月白色常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额角,平添几分闲适。

  他手中拿着一卷书,正垂眸细读,侧脸在晨光下显得清俊而专注。

  那周身气息平和,竟真有了几分世人口中明月清风的儒雅之感。

  听到脚步声,他抬眸望来,眼底是一片温和澄澈,不见半分昨夜的欲色与暗沉。

  “栀儿来了。“

  他放下书卷,唇角牵起一抹浅笑,嗓音温和中带着一丝初愈的微哑:“正巧,早膳备得多了些。”

  “若栀儿不介意,可愿陪本王用一些?”

  宁栀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记得了?

  还是……装的?

  她飞快地打量着他,试图从那副完美无瑕的温和面具下找出丝毫破绽。

  但裴栖云神情自然,目光清明。

  看向她时,与看任何人似乎并无不同,只有礼貌性的邀请。

  “殿下安好。”

  宁栀压下心头的惊疑,依礼福了福身,声音轻柔得能掐出水来:“殿下伤势未愈,栀儿不敢打扰。”

  “只是心中挂念,特来问安。”

  宁栀低眉顺眼,好似想将昨夜那个又惊又怒,敢直呼其名的她从裴栖云记忆里挖出去似的。

  “有劳栀儿挂心了。”

  裴栖云示意她在对面的榻上坐下,语气依旧平和:“昨日若非栀儿及时送本王回来,只怕后果难料。”

  “还未曾好好谢过栀儿。”

  宁栀指尖微微一蜷,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温婉。

  谢她?

  谢她什么?

  谢她被他昏迷中揩油,还是谢她被他按着亲得七荤八素最后落荒而逃?

  宁栀心里冷笑,面上却浮现一抹羞涩与惶恐:“殿下言重了,栀儿不过是尽了本分而已,当不起殿下谢字。”

  她暗暗腹诽,这厮装傻充愣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

  若非亲身经历,谁能将眼前这个光风霁月的摄政王,与昨夜那个堪比猛兽予取予求的男人联想起来?

  侍女们悄无声息地布上早膳,清粥小菜,几样精致的点心。

  虽不奢华,却香气**。

  裴栖云不再多言,执起银箸,姿态优雅地用起膳来,仿佛真的只是邀请她共进一顿早餐。

  宁栀原本没什么胃口,心中揣着事,更是食不知味。

  但当她夹起一块蟹黄汤包咬破薄皮时,瞬间那鲜美的汤汁在口中爆开。

  她眼睛不由得微微一亮。

  这来狩猎带的厨子,手艺竟都如此了得?

  宁栀没忍住又尝了旁边一碟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虾肉饱满弹牙,鲜甜无比。

  还有那碗熬得米粒开花,香气四溢的鸡丝粥……

  不知不觉间,她竟将面前小几上的食物用了大半。

  连日来的紧张惊悸彷徨,似乎都在这美味中得到了些许抚|慰。

  等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吃得太投入时,已经感到了一丝撑意。

  宁栀:“……”

  她悄悄放下银箸,有些懊恼。

  美色误人,美食亦误人!

  怎么就在这狐狸窝里放松了警惕?

  宁栀抬眸,恰好对上裴栖云望过来的目光。

  他不知何时已用完膳,正端着一杯茶,静静地看着她,眸色温和却让宁栀莫名觉得耳根一热。

  “看来这膳食,挺合栀儿口味。”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宁栀不禁暗自懊恼,不就是口饭吗?

  又不是没吃过。

  啧。

  她耳根微热地垂下眼睫,试图避开裴栖云那看似温和却让她莫名心慌的目光。

  却听得外间传来一阵内侍通传。

  “陛下驾到——”

  宁栀心头一紧,连忙收敛了所有情绪,迅速起身,垂首恭立一旁。

  皇帝怎么又来了?

  来得这么勤,刺杀的事儿查出来了?

  只见皇帝裴珩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内侍,捧着不少锦盒和野物。

  他脸上带着几分关切笑意,目光先是落在半倚在榻上的裴栖云身上:“皇叔今日气色看着好了许多,朕心甚慰。”

  “特意挑了些温补的药材和今日新猎的野味送来,给皇叔补补身子。”

  裴珩的语气热络,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讨好?

  宁栀敏锐地察觉到这一丝异样。

  看来,昨日荣亲王重伤废了腿,朝中能倚重的武将又折一员。

  这位年轻皇帝心中的危机感更重了,这是急着来稳固他目前最大的依仗了。

  “有劳陛下费心。”

  裴栖云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波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臣已无大碍,不敢劳陛下如此挂怀。”

  裴珩似乎早就习惯了他的冷淡,视线一转,落到了宁栀身上,笑容瞬间变得格外和煦,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促狭?

  “宁姑娘也在?”

  “正好,昨日多亏了宁姑娘临危不乱,照料皇叔有功。”

  “来人,将那对东海进贡的明珠赐予宁姑娘,权当压惊。”

  这赏赐来得突然,且分量不轻。

  宁栀心中一愣,皇帝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不着痕迹垂下眼睫,福下身去,声音娇柔中带着惶恐:“陛下厚赐,栀儿愧不敢当。”

  “昨日只是尽了本分,万万当不起如此重赏。”

  她嘴上推辞,眼角的余光却止不住扫向榻上的裴栖云。

  在皇帝话音落下,内侍捧着明珠上前的那一刻。

  裴珩敏锐地察觉到,裴栖云原本随意搭在书卷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那指尖无意识地抵住了书页边。

  虽然裴栖云面上依旧是一片云淡风轻,唇角还是那抹惯常略显疏离的浅笑。

  但对于已和这位皇叔相处多年的裴珩来说,这细微的动作,实属难得。

  如同那万年不变的古井中,漾开了一圈儿极淡的涟漪。

  他猜的果然没错。

  虽然只是一瞬,但宁栀和裴珩都清晰地感觉到了,周围空气似乎活络了一瞬。

  裴珩感受到这微妙,眼中精光一闪,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了弯,那笑容里顿时多了几分了然和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他非但没有收回成命,反而亲自上前将宁栀搀扶了起来,语气更加热情:“诶,宁姑娘不必过谦,你照顾皇叔尽心尽力,这是你应得的。”

  “再添两匹江南新贡的云锦,给宁姑娘裁几身新衣。”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风悄悄去瞥裴栖云。

  那眼神,活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还得拼命忍住不能笑出声来。

  皇叔啊皇叔。

  真是没想到,原来你这般无欲无求,跟怪物似的性子。

  竟也会有了在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