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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四章 当年的记忆

  王通沉声应道:“仍在后巷,靠着墙根,像是在等人。”

  “未曾惊动,他亦未靠近府门,只远远望着。”

  宁栀合上账目起身:“我亲自去看看。”

  “小姐,此人来历不明,恐有危险。”

  王通眉头微蹙,下意识劝阻道。

  “他若心怀不轨,庵堂外便可动手,哪里需要等到现在,还主动现身?”

  宁栀语气格外平静,却带着不容他人置喙的果决:“既已寻到门前,是人是鬼,总要见上一见。”

  “你在暗处跟着便是。”

  宁栀说罢走到妆台前,理了理鬓发。

  镜中女子容颜清丽,眼神却是一片澄澈锐利。

  她未刻意遮掩容貌,也未做乔装,只随手拿了件素色披风系上,便转身朝外走去。

  穿廊过院,宁栀来到江府侧门。

  守门的婆子见她,忙躬身行礼,却被宁栀一个眼神扫过去。

  那婆子吓了一跳,连忙噤声小心翼翼退了下去。

  一边走一边止不住回眸打量,心里泛着嘀咕。

  这表小姐往常跟谁不是低声下气的……

  如今可真是换了个人儿似的。

  不对。

  她,她不会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吧?!

  宁栀未带侍女,只身一人悄无声息地出了门,拐入一旁僻静的巷子。

  巷内光线晦暗,果然有一人正靠在墙根下,微微佝偻着背。

  他身上是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头发用一根木簪草草束着,脸上尽是饱经风霜。

  果然是庵堂外那人。

  只是此刻,他脸上再不见之前的癫狂痴态。

  果不其然……

  这个人,还真不是什么普通人。

  她有一种预感。

  自己内心期待已久的事情,或许可能要有眉目了。

  宁栀压抑住复杂的心思,缓缓走近,在距离那人几步之遥处停下。

  她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坦然地看着对方。

  似乎察觉到有人,那人慢慢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宁栀只见他面容依旧瘦削憔悴,眼窝深陷布满血丝。

  但那目光却异常清醒,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正一瞬不瞬地落在宁栀脸上。

  她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清晰的看到他浑浊的眼中骤然闪过一丝惊愕与难以置信。

  随即化为深沉到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悲恸。

  他嘴唇哆嗦着,干裂的唇翕动了好几次,却没能发出声音。

  只是死死地盯着宁栀的脸。

  仿佛要通过这张脸,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一定认识自己!

  宁栀的心口忍不住怦怦直跳,她没有回避他的注视,任由他打量。

  好不容易找到他,可别太激进把人给吓跑了。

  片刻后,宁栀率先打破了沉默,嗓音清缓中带着礼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这位老丈,可是在等人?”

  流浪汉浑身一颤,仿佛被这声音惊醒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声音嘶哑得厉害:“你……你是……”

  宁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将要晌午了,老丈在此久候,想必也没吃饭吧?”

  “前方不远有家小店,清静干净,若老丈不弃,容晚辈做东,奉上清茶淡饭,暖暖身子可好?”

  请顿饭吃,总能放下戒备心了吧?

  不管怎样,先把人稳住再说。

  流浪汉怔怔地看着她,眼中情绪复杂变幻。

  最终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哑声道:“……有劳。”

  宁栀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老人走向巷子另一端一家不起眼的酒楼。

  她选了个最僻静的二楼厢房,点了一碗素面,一壶清茶。

  转而她给王通使了个颜色,王通瞬间了然,扭头去守门。

  食物上桌,热气氤氲。

  流浪汉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在宁栀安静耐心的陪伴下,渐渐放松下来,开始大口吃了起来,显然是饿极了。

  宁栀并未急着问话,只是替他斟了杯热茶推过去,语气温和:“老丈慢用。”

  吃也吃的差不多了吧?

  该谈正事了。

  待到老人面色稍缓,汤面见底,宁栀才状似无意地瞟向他洗得发白的衣襟上:“看老丈这般,似是经历颇多。”

  “不知……可是京城人士?”

  老人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茶水溅出几滴。

  他抬起头,第一次真正地仔细地看向宁栀。

  那目光复杂极了。

  有审视,追忆,还有一种近|乎贪婪的注视,仿佛要通过她的眉眼,努力拼凑出另一个熟悉的影子。

  看了许久,他才嘶哑地开口,却并没有接过宁栀的话茬,声音干涩:“你,便是宁栀吧?”

  这并不是疑问,而是带着某种笃定的悲凉。

  显然这老人自从上次庵堂一面,便已经盯着她许久了。

  这阵子,估摸着也是查出了她的身份,所以才会在江府外头来回徘徊。

  一定也是主动想来见宁栀一面。

  可即便猜到了这些,她也不想点破。

  她一定要让这老人主动把想说的事情说出来。

  宁栀长睫微颤,故作诧异,一副好似第一次与这老人见面的单纯茫然模样,疑惑的指了指自己:“老丈认识我?”

  那老人闻言刚要开口,却硬生生忍住了。

  他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似有疑虑,生怕隔墙有耳。

  果然,他要说的东西,不会简单。

  “老丈不必担忧,这里,很安全。”

  宁栀眸色格外认真,看的老人一愣。

  莫名生出几分,这姑娘不一定有面上那般纯粹乖顺的感觉……

  半晌,老人似乎也确认了这里算的安全,便也放松了几分,长长叹了口气。

  他盯着宁栀欲言又止,声音低沉而悲凉:“老夫……姓沈,单名一个墨字。”

  “与你父亲宁远之……曾是同窗,亦是……挚友。”

  果然!

  宁栀心尖猛地一缩,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收紧。

  沈墨……

  这个名字,她似乎在母亲留下的零散手札中见过!

  她有派王通去按照手札查人,却一直一无所获。

  没成想,竟然就在眼前!

  只怕他,定然对当年之事知情!

  宁栀只觉得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一般,但面上却保持着不动声色。

  不,不能急。

  得慢慢来,慢慢问……

  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宁栀松开攥到发白的手,转而面露诧异,语气带上了几分追忆与感伤:“原来是沈世伯?!”

  “晚辈……常听家母提起,说父亲生前,有一位姓沈的至交。”

  沈墨听到宁栀这么说,眼眶瞬间红了。

  他猛地别过头去,肩膀微微颤抖,好一会儿才压抑住情绪:“没想到,你母亲竟然还愿记得我……”

  “也难为你这孩子,小小年纪还记得这些事。”

  沈墨说话时止不住的哽咽,再转回头时,眼中已是一片赤红:“那你,可还记得你父母当年……当年……”

  他欲言又止,几个字卡在喉咙硬生生说不出来。

  “沈世伯是想问,他们当年是怎么死的,对吗?”

  此言一出,沈墨一怔,不禁错愕的看向宁栀。

  他说不出口的话,她帮他说了。

  只见宁栀面色坦然,眸光澄澈沉静,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就好像是在说旁人的事一般。

  可长袖之下,几乎要嵌入掌心的指甲却暴露了她此时可入骨髓的滔天恨意。

  “你,你竟然还记得?!”

  沈墨忍不住呢喃出声,就连眼神都变得恍惚起来。

  “当年,你应该也不过是个几岁的奶娃娃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