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车门一开,像扔**一样,把一个人踹了下来。

  许大茂。

  这才几天不见,那个梳着大背头、穿着将校呢、不可一世的放映员没了。地上的男人瘦脱了相,脸上黑一道白一道,那身衣裳馊得能熏死苍蝇。

  他趴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爬起来的时候腿还在打摆子。眼神里的那股子贼光也没了,只剩下惊恐,像条被打断了脊梁骨的野狗。

  他扶着墙,一步一挪蹭进院子。

  前院三大爷阎埠贵正在浇花,看见这一幕,水壶里的水浇在了脚面上都没发觉。

  到了中院,正赶上刘海中背着手在巡视领地。

  看见许大茂这副惨样,刘海中眼睛一亮,官瘾上来了。他挺了挺那个如同怀胎十月的肚子,拿腔拿调地迎上去:

  “哟,许大茂!回来了?这可是天大的造化!要不是顾问宽宏大量,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你现在指不定在哪儿挖煤呢!以后可得夹着尾巴做人,听见没有?”

  许大茂浑身一哆嗦,要是搁以前,他早一口唾沫啐过去了。可现在,他缩着脖子,连连点头:“是……是,二大爷教训得是。我……我感谢顾问,感谢**……”

  那副卑微样,看得人心里发毛。

  吱呀。

  厨房门开了。

  何雨柱站在门口,手里拎着那把刚磨好的菜刀,刀刃上泛着寒光。

  四目相对。

  许大茂瞳孔猛地一缩,像是看见了阎王爷。他嗓子里挤出一声怪叫,连滚带爬地往后院跑,鞋跑掉了一只都不敢回头捡。

  院里静得吓人。

  谁都看出来了。

  许大茂废了,那是从骨子里被抽掉了精气神。

  而傻柱,变了。那个咋咋呼呼的傻柱死了,现在站着的,是个闷声不响的狠角儿。

  正房里,门开着。

  何为民靠在太师椅上,手里翻着一本线装书。棒梗站在他身后,手里攥着铅笔,本子垫在膝盖上。

  “看到了?”何为民没回头。

  “看到了。”棒梗声音很稳,透着股早熟的冷漠,“傻叔的眼神像刀,许大茂像条被拔了牙的狗。”

  “谁赢了?”

  “都输了。”棒梗在本子上重重划了一道,“他们都输给了小叔您。”

  何为民翻书的手一顿,没说话,只是指了指桌上的茶杯。

  棒梗立马上前添水,动作利索,没发出一点声响。

  “明天的功课:观察那个客人。”何为民的声音平淡,“记住他的长相,口音,拿筷子的姿势,还有……他第一口吃的是哪道菜。”

  “记下了。”

  夜深了。

  中院厨房里飘出的味儿变了。不再是呛人的油烟,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醇厚,绵长,像只钩子,往人鼻子里钻,往人心里挠。

  何雨柱守着那个从地窖里翻出来的旧砂锅,文火慢煨。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完成一道精密的工序,又像是在给过去那个傻柱送行。

  第二天,下午六点。

  那股香味儿已经浓得化不开,整个四合院的人都馋得直咽唾沫,连家里的窝头都觉得喇嗓子。

  胡同口,没有大张旗鼓的喧哗。

  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像只无声的黑豹,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稳稳停住。

  这车一停,连胡同里的风似乎都静了。

  这年头,能坐红旗车的,那都不是一般人。跟这车比起来,何为民那辆伏尔加也就是个大玩具。

  司机小张一路小跑绕过来,拉开后座车门,手挡在车门框上。

  一只擦得锃亮的黑皮鞋踩在地上。

  紧接着,下来个中年男人。

  深蓝色中山装,板寸头,戴着副金丝边眼镜,手里没拿公文包,也没带警卫。看着文质彬彬,可往那儿一站,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

  何为民迎了出来,没那个混不吝的劲儿,脸上挂着得体的笑。

  “黎叔,您这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被称作“黎叔”的男人笑了笑,笑容温和,却透着股子让人不敢造次的疏离:“为民啊,你这地方选得刁钻,大隐隐于市,有点意思。”

  两人并肩往里走。

  秦淮茹正端着盆水站在自家门口,想倒水又不敢动,只能僵在那儿。

  当那个男人经过她身边时,侧脸在夕阳下拉出一道剪影。

  秦淮茹手一松。

  “哐当!”

  搪瓷盆砸在地上,脏水溅了一裤腿。

  她死死盯着那个背影,脑子里像是炸了个雷,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那张脸……

  怎么会是他?

  她死也不会忘记!

  那张脸,像一道烙印,瞬间烫穿了秦淮茹十几年的岁月。

  是贾东旭的厂长。

  那个在事故发生后,用几句轻飘飘的“节哀顺变”和一笔微薄到可笑的抚恤金,就打发了她一条人命的男人。

  黎援朝。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是何为民的客人?

  秦淮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被抽干,又在下一秒涌上头顶。世界在旋转,耳边只剩下“嗡嗡”的鸣响。搪瓷盆落地的声音,像是一个遥远的信号,将她从失魂的状态中惊醒。

  她看见了。

  何为民在陪着黎援朝说话时,眼角的余光,像一片没有温度的雪花,轻轻在她身上扫了一下。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这个认知,比再次看到黎援朝这张脸,更让她感到恐惧。

  【他把我丈夫的仇人请到家里吃饭……他是要干什么?】

  “淮茹,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地上的水收拾了,惊扰了贵客,你担待得起吗?”

  贰大爷刘海中那副官腔十足的声音,在此刻听来,竟像是一根救命稻草。秦淮茹如梦初醒,也顾不上裤腿上的污渍,慌乱地捡起盆,逃也似的躲回了屋里。

  她靠在门后,心脏狂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屋里,贾张氏还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咒骂,小当和槐花饿得没力气,缩在角落里。只有棒梗,不知何时站到了窗边,正透过窗帘的缝隙,一动不动地看着院子里的那两个人。

  他的小本子摊在桌上,上面用铅笔清晰地写着一行字:

  【红旗车。车牌号:京A00142。客人,男,约五十岁,金丝眼镜,气场强于小叔。】

  ……

  八仙桌摆在了正房堂屋。

  没有外人,只有何为民和黎援朝两人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