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初,清河县委小礼堂。

  全县科级以上干部大会正在召开。**台上,红旗鲜艳,花团锦簇,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火药味。

  “同志们,我们有些干部,身在曹营心在汉,不仅不支持县委的重大决策,反而为了个人的所谓‘清名’,到处给县委抹黑,导致咱们县的重点项目停摆,经济指标下滑!”

  县委书记赵德胜坐在正中央,手指敲着桌子,声音通过麦克风震得嗡嗡作响。

  他没有点名,但那双阴鸷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坐在他左手边的县长林晓雅。

  “特别是有些主管经济的领导,整天把‘原则’挂在嘴边,却拿不出实实在在的政绩。我看啊,这就是典型的‘懒政’、‘怠政’!”

  台下鸦雀无声,几百双眼睛偷偷瞟向林晓雅。

  林晓雅面无表情地坐着,手中的钢笔却在笔记本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这是赵德胜的报复。

  自从“雕塑事件”被叫停后,赵德胜虽然背了处分,但他利用自己“一把手”掌控人事和财政签字权的优势,对林晓雅展开了全面的围剿。

  “鉴于目前县财政紧张,经县委常委会研究决定,暂停审批一切非必要的民生工程拨款。各部门的预算一律缩减30%,特别是……”赵德胜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招商局和旅游局的考察经费,全部冻结!”

  这一招,叫“釜底抽薪”。

  招商和旅游,正是林晓雅目前主抓的工作重点。冻结了经费,她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变成了一个手里没钱、底下没人听的“光杆司令”。

  散会后。

  林晓雅刚回到办公室,财政局局长就苦着脸跟了进来。

  “林县长,不是我不给您拨钱。赵书记刚才特意交代了,凡是五万以上的开支,必须有他的亲笔签字。您看这……”

  “出去。”

  林晓雅疲惫地挥了挥手。

  财政局长如蒙大赦,溜得比兔子还快。

  林晓雅走到窗前,看着楼下那个曾经计划建雕塑、现在却是一片荒凉的大坑,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这就是官场。

  官大一级压死人。哪怕她是县长,只要书记卡住人事权和财权,她就寸步难行。

  在这无奈的时刻,她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被发配到水库、却依然把那里搅得天翻地覆的男人。

  “备车。”

  林晓雅拿起包,眼神坚定,“去城西水库。”

  ……

  深秋的水库,寒风瑟瑟。

  齐学斌正穿着大衣,坐在水库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拿着一根鱼竿,看起来像是在钓鱼,实则是在思考。

  自从上次那个“水库女尸案”被孙黑子抢走后,一中队那边果然如他所料,出具了一份“溺水身亡,排除他杀”的草率报告,虽然他通过顾法医那边做了留存已经一系列的安排,但最终也抵不过马局长的强力的弹压,以创建“平安城市”等维稳的**借口,就这么硬生生顶着压力,把案子暂时给算半搁置的结了。

  但齐学斌并不着急。

  有些案子,就像这水底的淤泥,沉淀得越久,翻起来的时候就越浑浊。

  “齐所长好雅兴啊。”

  身后传来高跟鞋踩在碎石路上的声音。

  齐学斌回头,看到林晓雅裹着风衣,脸色苍白地站在风中。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锐气,反而带着一丝迷茫和疲惫。

  “林县长?”

  齐学斌放下鱼竿,拍了拍身边的石头,“坐。这儿没外人。”

  林晓雅也没客气,在他身边坐下,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长叹了一口气。

  “我输了。”

  她说,“赵德胜卡住了财政,我现在连修路的一万块钱都批不出来。全县的干部都在看我的笑话。齐学斌,我是不是真的很无能?”

  “你不是无能,你是陷入了‘思维陷阱’。”

  齐学斌从兜里掏出一个保温杯,递给她,“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林晓雅接过杯子,热气扑面而来,让她冰冷的手指稍微有了点知觉。

  “什么思维陷阱?”

  “你一直在试图用‘做事’的逻辑,去对抗赵德胜‘做官’的逻辑。”

  齐学斌捡起一块石子,用力扔进水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在体制内,书记管‘帽子’(人事),县长管‘票子’(财政)。但现在赵德胜越界了,他利用一把手的权威,把票子也管了。他在跟你打‘消耗战’,他在利用‘强势文化’的规则来挤压你的生存空间。”

  “如果你继续在县城里跟他争这一亩三分地的财政权,你必输无疑。因为现在那是他的主场。”

  “那我该怎么办?”林晓雅急切地问。

  齐学斌转过头,看着她,伸手指了指这片广阔的农村和荒野。

  “跳出圈子,换个赛道。”

  “赵德胜的眼睛只盯着县城的工程、土地、还有那些能让他捞钱的项目。他对农村、对农业、对那些穷乡僻壤是不感兴趣的,也是他的力量最薄弱的地方。”

  “这叫——避实击虚。”

  齐学斌从怀里掏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报纸,是今天的《人民日报》。他指着头版头条的一行大字:

  【全面推进**新农村建设,加大对“三农”问题的投入力度】

  “林县长,这是风口。”

  齐学斌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历史迷雾的洞察力:

  “国家马上就要在这个领域投入海量的资金和政策支持。这些钱,是专项资金,是‘条条’上下来的,直接从省里、市里拨到项目上,不经过县财政的盘子,赵德胜想卡也卡不住!”

  林晓雅的眼睛猛地亮了。

  “你是说……让我去跑上面的项目?”

  “对!不仅是跑项目,更是要走‘群众路线’。”

  齐学斌站起身,指着远处的刘家村,“赵德胜在县城里搞斗争,你就下乡去搞调研。去最穷的村子,去帮农民修路、引水、搞特色种植。

  这些政绩,虽然看起来土,但却是最硬的。因为它直接关系到民生,关系到上面的考核指标。”

  “当赵德胜还在为了几十万的办公经费跟你扯皮的时候,你如果能从省里拉来几千万的‘新农村建设专项债’,那时候,谁才是清河县真正的财神爷?”

  “这就叫——农村包围城市。”

  轰!

  林晓雅只觉得脑海中一道惊雷炸响,原本堵塞的思路瞬间豁然开朗。

  是啊!她为什么非要跟赵德胜在那个死胡同里纠缠?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而且,只要她手里有了省里直接拨下来的专项资金,那些原本依附于赵德胜的乡镇干部、局委办头头,自然会像苍蝇一样围过来。

  这就是“含权量”的逆转!

  “学斌……”

  林晓雅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眼中充满了崇拜和感激,“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你怎么会对上面的政策研究得这么透?”

  “多看报纸,多思考。”

  齐学斌笑了笑,掩饰了自己作为重生者的先知先觉,“而且,我也是穷苦出身,我知道老百姓真正需要什么。只要你心里装着老百姓,路自然就宽了。”

  “好!我听你的!”

  林晓雅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焕发了光彩,“明天我就带着铺盖卷下乡!我要把清河县的二十八个乡镇全都跑一遍!我要让赵德胜看看,没有他的签字,我林晓雅一样能把工作干得风生水起!”

  看着林晓雅重新燃起的斗志,齐学斌欣慰地点了点头。

  但他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还有件事,你得注意。”

  齐学斌压低声音,“你去乡下,肯定会触动一些宗族势力和地头蛇的利益,比如刘家村那边的盗墓团伙残余,还有控制农资市场的黑恶势力。”

  “赵德胜和马卫民肯定会在暗中使绊子,甚至……制造意外。”

  “那怎么办?”林晓雅有些担忧。

  “放心。”

  齐学斌拍了拍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的枪套,眼神变得凌厉如刀。

  “你在明处搞建设,我在暗处给你保驾护航。”

  “水库派出所管辖的范围,正好覆盖了全县最乱的几个乡镇。他们要是敢伸爪子,我就敢剁了它!”

  ……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晓雅走了,带着满满的信心和策略回到了县城。

  齐学斌重新坐回石头上,看着平静的水面。

  “鱼漂动了。”

  他猛地提杆。

  一条肥硕的大鱼破水而出,在空中拼命挣扎,溅起一片水花。

  齐学斌熟练地收线,摘钩,将鱼扔进鱼篓。

  “赵德胜,马卫民。”

  “你们以为把林晓雅逼到了乡下就是胜利?殊不知,那是你们噩梦的开始。”

  “因为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有些东西,比权力更可怕。那就是——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