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进的话,如同九幽寒冰凝结成的利刃,瞬间刺穿了聚义堂外喧嚣的空气。

  杀王子?!

  这三个字带来的冲击力,让所有山贼都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大脑一片空白,呼吸都为之停滞。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夜枭的凄鸣。

  王子……那可是龙子凤孙!

  是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碰都不敢碰的存在!

  剁掉他们的头?

  这简直是捅破了天!

  “宋英雄!万万不可!”

  白逸第一个从巨大的震惊中挣脱出来,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

  “收回成命啊!此乃取祸之道!官兵必定雷霆震怒,我等再无转圜余地!”

  然而,他的呼喊注定徒劳。

  雷震早已按捺不住胸中那翻腾的杀意与对梁进决定的绝对服从。

  白逸的阻拦在他耳中,不过是聒噪的蚊蝇嗡鸣。

  他眼中凶光一闪,猛地踏前一步,如同饿虎扑食,一把夺过身旁一个山贼手中血迹未干的沉重斧头!

  那山贼被他狂暴的气势所慑,竟不敢有丝毫反抗。

  “啰嗦!”

  雷震低吼一声,声如闷雷。

  他看也不看地上那两个抖如筛糠、面无人色的王子,双臂肌肉虬结贲张,巨大的开山斧被他高高抡起,在火把光芒下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

  “噗嗤——!”

  “噗嗤——!”

  两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骨肉碎裂声接连响起,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

  斧刃砍入泥土,溅起一片暗红的血泥。

  两颗尚带着惊恐表情的头颅,如同被踢开的蹴鞠,骨碌碌滚落在冰冷的土地上。

  脖颈断口处还冒着丝丝热气,鲜血迅速在尘土中洇开,刺鼻的铁锈味瞬间弥漫开来。

  赵岩目睹这血腥恐怖的一幕,喉咙里爆发出非人般的凄厉尖叫,双眼翻白,一股恶臭弥漫。

  竟是被吓得当场失禁,随即身体一软,彻底昏死过去。

  “雷震!你——!”

  白逸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睁睁看着那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尘埃。

  阻拦?

  一切都晚了!

  他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心脏,浑身力气都被抽空。

  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充满无力感和巨大恐惧的长叹,沉重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完了……与官府的仇怨,再无化解可能!

  山寨的未来,已被这血腥的两斧彻底劈入深渊!

  尤其若是官府震怒,还可能影响到这一次交换俘虏,危及尹雷凌的安全!

  雷震却看也不看白逸,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两只虫子。

  他弯腰,一手一个,如同拎着两颗刚砍下的西瓜,抓住那犹带余温的头颅发髻。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滴答答落下。

  他深吸一口气,雄壮的身躯猛地拔地而起,如同炮弹般跃上高耸的寨墙,稳稳立于垛口之上。

  “狗官!给我竖着耳朵听清楚了!”

  雷震的吼声如同炸雷,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森然杀意,穿透沉沉夜幕,狠狠砸向远处僵立的官兵:

  “我家大哥说了!”

  “换人可以,但条件就一个——用平城郡王赵岩这条老狗一条命,换我宴山寨所有被俘的兄弟!包括寨主尹雷凌!一个都不能少!”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

  “这不是跟你讨价还价!是告知!”

  “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这两颗小崽子的脑袋……”

  雷震将手中头颅高高举起,让它们在火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狰狞:

  “就当是赏你们的开胃菜!接着!”

  话音未落,他双臂猛地发力。

  两颗头颅带着破风声,如同两颗沉重的投石,划过一道血腥的抛物线,精准地朝着李暮云所在的方向飞砸而去!

  李暮云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伸手一抄,稳稳接住了飞来的“重物”。

  入手冰凉滑腻,还带着粘稠的液体。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火光映照下,两张年轻、扭曲、凝固着极致恐惧的面容清晰地映入眼帘!

  “是……是两位王子殿下?!”

  李暮云失声惊呼,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握着人头的双手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身后的官兵更是哗然一片,人人面露骇然,倒吸冷气之声此起彼伏。

  这些悍匪……竟然真的敢!

  敢如此干脆利落地剁了两位王子的脑袋!

  这已经不是挑衅,而是赤裸裸的宣战,是对皇权最彻底的践踏!

  “唏律律——!”

  他们胯下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那冲天而起的血腥煞气和主人心中的惊惧,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阵阵惊恐的嘶鸣。

  雷震冰冷的声音如同追魂索命的符咒,再次穿透混乱:

  “我大哥还有句话!”

  “半个时辰!就给你们半个时辰!”

  “时辰一到,若还见不到我山寨的兄弟一根汗毛不少地站在寨门前……”

  雷震的身影在寨墙上微微前倾,如同俯视猎物的猛兽,一字一顿,带着地狱般的宣告:

  “那你,就可以滚过来,给赵岩这老贼王……收、尸、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雷震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垛口之后,只留下那令人窒息的杀伐余音在夜空中回荡。

  两颗滚烫的人头在李暮云手中,如同烧红的烙铁。

  李暮云浑身冰凉,握着人头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中的惊怒如同滔天巨浪,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死死盯着那黑洞洞的寨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终却一个字也未能吐出。

  对方的态度已如磐石,留下徒增羞辱!

  他深吸几口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

  阴沉着脸,解下自己的披风,小心翼翼地将两颗王子头颅用锦布层层包裹好,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随后,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嘶哑低沉:

  “撤!”

  数十骑如同丧家之犬,在压抑到极点的沉默中调转马头。

  马蹄声凌乱地敲打着山路,迅速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只留下那浓郁不散的血腥味,在夜风中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恐怖。

  ………………

  山寨内。

  短暂的死寂被打破。

  人群如同潮水般再次涌向梁进,但这一次,气氛中多了几分敬畏和隐隐的不安。

  方才那血腥果断的命令,彻底震慑了所有人。

  “宋英雄……这……这交换的事……”

  一个头目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咱们是不是得赶紧布置?官兵狡诈,万一在交换时使诈……”

  立刻有人附和,语气急促:

  “对对对!”

  “得把寨墙加固!弓弩手全部就位!多设几道岗哨!绝不能让他们趁机摸上来!”

  “是啊,宋英雄,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擒风那狗官,最是阴险!”

  ……

  众人七嘴八舌,几乎都围绕着如何加强防御,防止官兵在交换过程中或交换后发动突袭。

  连失魂落魄的白逸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当前最稳妥的考量。

  面对刚刚被激怒、且实力犹存的官兵,固守待变似乎是最明智的选择。

  然而。

  梁进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紧张、忧虑、或是带着狂热崇拜的脸,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与当前凝重气氛截然相反的、近乎狂狷的笑意。

  “防御?”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议论。

  在众人困惑的目光中,梁进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斩断一切犹豫的锋芒:

  “我要的是——进攻!”

  这话一出,惊愕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什……什么?!”

  “进攻?!”

  “现在?!”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刚刚才以雷霆手段激怒官兵,剁了王子,现在不赶紧巩固防线,反而要……主动进攻?

  对方可是还有两路大军虎视眈眈啊!

  这……这简直是疯了!

  梁进却没有给他们任何质疑的时间,威严的声音如同军令,响彻全场:

  “所有人听令!”

  “立刻整军!备马!检查兵刃!”

  “待寨主与兄弟们归来一刻……”

  他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焰,扫过一张张震惊的脸:

  “便是我宴山寨,吹响反攻号角之时!”

  “钟离撼!雷震!杏娘!随我来聚义堂,商议破敌之策!”

  被点名的三人立刻挺身而出,雷震脸上更是涌起嗜血的兴奋。

  三人紧随梁进,大步流星地朝着聚义堂走去。

  白逸被孤零零地晾在原地,仿佛一个局外人。

  他看着梁进等人消失在聚义堂厚重的大门后,听着那沉重的“嘭”的一声关门巨响,只觉得心头也被狠狠撞了一下。

  智囊?

  在这决定山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竟然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

  一股冰冷的失落和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想从其他山贼脸上找到一丝不满或疑惑。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大多数人脸上那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和理所当然的神情!

  仿佛梁进做出任何决定,哪怕是看似最疯狂的决定,都自有其道理,都值得他们拼死追随!

  “大势已去……”

  白逸心头一片冰凉,苦涩地咀嚼着这个念头。

  梁进的威望,在这血腥与决断之中,已然如日中天,彻底盖过了尹雷凌的影子。

  即便尹雷凌能活着回来……这宴山寨,又哪里还有他立足之地?

  梁进羽翼已成,人心所向!

  若他今夜败了……白逸打住这个念头,如今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若是败了,所有人只有死路一条。

  可此战若胜……

  白逸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将他彻底淹没。

  ………………

  聚义堂内。

  烛火摇曳,将几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如同巨大的鬼魅。

  “六子?!”

  雷震刚踏入堂内,目光扫过角落,顿时惊呼出声!

  只见肖六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地躺在地上,身上已经缠绕了不少绑带。

  小玉正跪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用勺子给他喂着一种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药液。

  “大哥!这……六子他怎么了?”

  雷震一个箭步冲到肖六身边,蹲下身,粗糙的大手探了探肖六的脉搏。

  直到感受到那微弱但还算平稳的跳动,雷震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眼中仍充满了惊疑和关切,猛地抬头望向梁进。

  梁进走到桌边,示意众人坐下,声音沉稳:

  “三弟立下奇功。”

  “他不仅助我成功施行反间计,更是以身作饵,钓上了两条真正的大鱼!”

  “如今功成身退,自当在此安心静养。”

  他看了一眼小玉手中的药碗:

  “二弟放心,我已将疗伤圣药交予小玉。”

  “三弟的伤势虽重,但性命无碍,根基无损,假以时日,必能痊愈。”

  时间紧迫,所以梁进并没有说得很详细。

  实际上,当钱富在西峰山下打算策反肖六之后,肖六便将这件事单独告诉了梁进。

  肖六虽然知晓自己没有天赋,也对此不甘心,但是他还不可能出卖梁进。

  事实上,他从未后悔跟随梁进,并且十分感谢梁进带他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虽然这片广阔天地,让他越发自卑,也越发认识到自己的渺小。

  可他从未后悔自己这只井底之蛙被从井底带出来。

  梁进给了他地位,也给了他玄级武功。

  只是他自己不成器,怨不得别人。

  尤其他是一个懂得感恩之人。

  为了报答梁进,他将钱富的话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梁进,并且还愿意拼上自己的性命来配合梁进。

  梁进于是便于肖六安排了一出好戏,不仅引诱了平城郡王上钩,还将严子安他们也引诱成功。

  可以说,肖六在这次行动之中可谓是功不可没。

  雷震和钟离撼都是明白人,从梁进简短的话语和肖六的伤势,便能猜出其中凶险与肖六的忠诚。

  而雷震心中最重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他最怕的就是兄弟离心,如今知道肖六不仅没有背叛,反而立下大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自豪。

  他重重拍了拍肖六没有受伤的肩膀,声音洪亮:

  “好兄弟!好好养着!”

  “等大哥带着咱们砍了擒风那狗贼的脑袋,再回来与你痛饮庆功酒!”

  安慰完肖六,雷震回到桌边坐下,脸上的兴奋稍退,眉头又皱了起来,忍不住再次开口:

  “大哥!那尹雷凌……当真要换回来?”

  “他若回来,以他那小肚鸡肠,岂能容大哥您……”

  这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梁进闻言,淡然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种漠然:

  “尹雷凌?跳梁小丑罢了,何曾入我之眼?”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穿透了聚义堂的屋顶,望向更广阔的天地:

  “我要的,是这天下绿林!是令行禁止,万山俯首!个人的名望,容不得半点污损。”

  “今日救他,便是要天下绿林皆知,我宋江行事,光明磊落,不负恩义!”

  他拍了拍雷震结实的臂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

  “二弟,眼光放长远些。纠结于此,徒乱心神。”

  梁进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神秘的光芒:

  “来,给你看两个人。”

  “看过之后,你便知此战关键何在。”

  说罢,梁进袍袖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挥。

  一股雄浑精纯的内力沛然而出,无声无息,却精准地击中墙角一口的巨大木箱的箱盖搭扣。

  “咔哒”一声轻响,沉重的箱盖应声弹开。

  众人好奇地凑上前,借着烛光朝箱内望去。

  只见箱底蜷缩着两个人影,皆被五花大绑,口中塞着破布,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早已昏迷不醒。

  一人面白无须,气质阴柔;另一人虽昏迷,仍能看出身形雄武,银发银须,只是此刻气息萎靡至极。

  两人周身大穴显然已被封死,如同待宰的羔羊。

  “这是……?”

  钟离撼眉头紧锁,雷震也是一脸茫然。

  杏娘则掩口轻呼,眼中满是惊疑。

  他们都不认识这两人。

  梁进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却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入巨石:

  “缉事厂四档头,严子安。”

  他的手指移向那雄武老者:

  “‘霹雳手’,岑睿峰。”

  “他们,便是宴山西路官兵的统帅。”

  聚义堂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

  “什么?!”

  “严子安?岑睿峰?!”

  “西军的统帅?!”

  雷震和钟离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杏娘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这两位可是名震一方、凶名赫赫的朝廷鹰犬!

  是此次围剿宴山的三路大军统帅之一!

  怎么会……

  怎么会像两条死狗一样,被打得半死,塞在这聚义堂的破箱子里?!

  巨大的疑问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每个人的脑海。

  梁进是如何办到的?

  他刚才离开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难道他单枪匹马闯入了西军大营?

  还是设下了什么鬼神莫测的陷阱?

  众人看向梁进的目光,充满了更深的敬畏和不可思议。

  可雷震和钟离撼都是识趣之人,梁进既然没说,他们自然不会问。

  杏娘紧紧抿着嘴唇。

  她深知自己并非梁进的心腹,只不过这一次她坚定选择留下跟随梁进,才有资格被唤入这聚义堂议事。

  所以她更是懂得保持安静。

  她将所有的好奇都咽回肚子里,只是心跳得如同擂鼓。

  梁进走到箱子旁,目光扫过里面昏迷的两人,如同看着两件有用的工具:

  “西军统帅被擒之事,此刻想必还未能传到擒风耳中,甚至连西路军自己可能都尚未完全察觉主帅被俘!”

  “这正是天赐良机!”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带着一种争分夺秒的急迫:

  “所以,我们要快!要快如雷霆!”

  “必须在擒风反应过来,在消息彻底走漏之前,发动致命一击!”

  “立刻布置!立刻行动!”

  梁进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焰,灼灼逼人:

  “否则一旦走漏风声,让那老狐狸擒风嗅到危险……”

  “他必定会如同惊弓之鸟,立刻远遁!再想擒他,难如登天!”

  嘶——!

  众人再次倒吸一口冷气。

  但这一次,惊愕迅速被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所取代!

  原来如此!

  原来大哥要的不是固守,更不是简单的击退!

  他要的是……全歼!

  是生擒或者斩杀此次剿匪的最高统帅——擒风!

  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打垮朝廷的围剿!

  南路军被全歼,西路军统帅已如瓮中之鳖,东路军此刻正被调虎离山,疲于奔命地赶往山寨交换人质……

  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战机!

  一股热血直冲雷震和钟离撼的脑门,连杏**眼中也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今夜,胜利不再遥不可及!

  它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

  宴山东路。

  山道口。

  临时营地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篝火,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汗臭味。

  刚刚结束伏击战的官兵正在抓紧时间休整、包扎伤口、补充体力。

  只待主帅一声令下,便要一鼓作气,踏平那已是强弩之末的宴山寨。

  一片相对干净的空地上。

  擒风盘膝而坐,双目微阖,周身气息沉凝。

  他正在运转玄功,调匀因擒拿尹雷凌而略有损耗的内息,同时也在极力驱散心头那丝挥之不去的不安。

  宋江……

  平城郡王败得太快,太诡异。

  逃回来的溃兵语焉不详,说什么王景川飞上崖顶瞬间败亡化为血水,李道生**而逃……

  这些都超出了常理,透着一股邪性。

  擒风纵横江湖、朝堂多年,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早已派出心腹快马加鞭,持他手令前往西路军严子安处,命其火速率军前来东路军汇合。

  只有两路大军合兵一处,以绝对优势碾压,他才能安心。

  就在他内力运转完满一个大周天,气息彻底平复,缓缓睁开双眼之际——

  “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如鼓点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营地的沉寂。

  擒风霍然起身,目光如电般射向声音来处:

  “是暮云回来了。”

  话音未落。

  只见李暮云一马当先,带着数名亲卫,风驰电掣般冲入营地,直至擒风面前才猛地勒住缰绳。

  战马人立而起,发出嘶鸣。

  李暮云翻身下马,动作显得有些僵硬,手中紧紧抱着一个用锦布包裹的、形状怪异的包袱。

  他脸色铁青,快步走到擒风面前,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大人!宋江……答应了交换。”

  擒风眼中精光一闪:

  “哦?他可有条件?”

  李暮云喉头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

  “他……他要我们用平城郡王一人,换……换尹雷凌及所有被俘贼寇!”

  他特意强调了“所有”二字。

  “痴心妄想!”

  擒风闻言,脸上瞬间布满寒霜,冷哼一声,语气带着浓浓的不屑:

  “李统领,此等荒谬条件,还需回来禀报?当场就该严词拒绝!”

  李暮云没有辩解,只是默默地将手中紧紧抱着的包袱放在地上,动作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一层层解开了染血的锦布。

  两颗年轻、惨白、凝固着无边恐惧的头颅,赫然暴露在跳动的篝火光芒之下!

  “这是……?!”

  饶是擒风见惯风浪,此刻也不由得瞳孔骤缩,心脏猛地一沉!

  他一眼便认出了那两张属于王子殿下的脸!

  李暮云的声音带着惊悸和后怕:

  “大人,那宋江……根本没打算谈判!”

  “他手下的人直接将这两颗人头扔给了末将,并言明……只给我们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若见不到所有被俘的兄弟出现在寨门外,他们就要……就要杀了郡王爷!”

  嘶——!

  周围闻讯聚拢过来的军官们看清那两颗头颅,无不骇然色变,倒吸冷气之声此起彼伏。

  剁了王子!

  这宴山寇的凶残与胆大包天,简直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这一次他们若是不能将宴山寇全歼,将他们带回京城审判斩首,将他们的脑袋在菜市口堆积成京观。

  那他们根本无法向皇家交代!

  擒风死死盯着地上的人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短暂的震惊过后,他眼中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洞察意味的弧度:

  “好一个宋江!好狠的手段!好大的决心!这是在向本官示威啊!”

  他缓缓踱步,声音带着一种分析:

  “不过他虽然聪明,可……终究还是被‘义气’二字带来的虚名所累。”

  “他答应交换,无非是不愿背负见死不救、谋害寨主的骂名,想在全寨面前博个重情重义的名声罢了。”

  擒风停下脚步,眼中算计的光芒闪烁:

  “既然如此……本官便成全他!”

  “将尹雷凌这头‘病虎’放回去!让他宋江也尝尝被掣肘的滋味!让他们山寨内部,自己先斗个天翻地覆!”

  李暮云闻言,急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焦虑:

  “大人!时间……只有半个时辰了!”

  “从山脚全速赶至山寨,人马不停,恐怕也堪堪卡在时限边缘!”

  “届时我军必然人困马乏,而那宴山寇却以逸待劳,占据地利……”

  他眼中忧色深重:

  “末将担心……那宋江提出此等苛刻时限,又行此酷烈手段,其心叵测。”

  “恐在交换之时或之后……另有毒计啊!”

  擒风眉头紧锁,李暮云所言,正是他心中最大的隐忧。

  他何尝不知这是疲兵之计?

  但……

  “本官岂能不知?”

  擒风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决绝:

  “然则……郡王爷的安危,重逾泰山!容不得半点闪失!”

  “这宋江……正是吃准了这一点!将我们逼到了墙角!”

  他猛地转身,厉声下令:

  “传令!全军立刻拔营!全速开赴宴山寨!不得有误!”

  “抵达之后,交换人质为先!”

  “换回郡王后,围而不攻,以势压人,静待其内部生变!”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营地瞬间如同炸开的蜂巢,士兵们匆忙起身,收拾行装。

  人喊马嘶,一片混乱。

  负责警戒的守备官忧心忡忡地上前请示:

  “大人!那……西路的严大人他们?是否要在此等候汇合?”

  擒风闻言,脸色更加难看。

  严子安部是重要的生力军,若两军汇合,他底气十足。

  但……半个时辰?

  等严子安率军赶来,黄花菜都凉了!

  赵岩的脑袋恐怕都挂上寨门了!

  那宋江连王子都敢杀,这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也敢杀平城郡王!

  “来不及了!”

  擒风咬牙,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救王爷刻不容缓!我等先行上山!确保王爷安全为第一要务!”

  他指着山道口,快速吩咐:

  “留下两队精干斥候在此!严大人大军若至,命他们火速上山与我汇合,不得延误!”

  时间!

  此刻最缺的就是时间!

  擒风望着远处黑暗中如同巨兽蛰伏的宴山轮廓,心中那股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得越来越紧。

  此战……他竟已经没有了十全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