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

  那两个小家丁几乎没有任何迟疑。

  从胖麻子的手中接过那两封密信之后。

  便分道扬镳朝着不同的方向奔袭了过去。

  翌日。

  清晨。

  辽东城内。

  杨宁看着面庞熟悉的家丁,眼神中不禁生出了几分难掩的错愕之色。

  “所以说,父皇当真下了旨意,提前将三皇子杨建的禁闭解除?”

  小家丁闻言双手一拱,满脸沧桑的拱手说道:“殿下明鉴,陛下并没有接触三皇子殿下的禁闭。

  只是将其禁闭范围,从家中府苑扩大到了整座京城而已。”

  “那和取消禁闭又有何差别?”

  杨宁深吸一口气,轻轻揉了揉眉心。

  眼神中陡然生出了几分无奈之色。

  “这封密信除了本王之外,还有谁知道?”

  杨宁靠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到。

  “回禀殿下,管家一共书写了两封密信,是小人亲眼所见,其中一封是小人星夜兼程送到您面前的这一封。

  另外一封,便是送到东宫首辅的杜润大人府上了。

  如今,知道这封密信的人,算上小人和另一个家丁,满打满算只有五个。”

  小家丁不敢怠慢,双手一拱,便将昨夜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而彼时的杨宁听罢。

  则是长呼一口气。

  而后将手中的密信重新递给了那个小家丁。

  “把这封密信烧了去,就当本王从未看过这封密信,回去告诉胖麻子,此事由杜润大人全权决断即可。”

  小家丁闻言,看着杨宁递过来的这封密信。

  眼神中不禁生出了几分诧异之色。

  他本想伸出双手去接,但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开口问到:“殿下,这封密信是有何不妥之处吗?”

  “不妥之处自然是有的,你回去吧,杜润大人会告诉你一切的。”

  杨宁摆了摆手,而后将那封密信径直塞进了小家丁的怀中。

  小家丁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将那封密信塞进怀中,而后冲着杨宁双手一拱。

  便准备离开辽东城,回京中复命。

  可就在那小家丁刚要离开之际。

  沉思了片刻的杨宁却突然起身抬头。

  冲着那小家丁开口令道:“记得告诉杜润大人,东北的寒风快停了,但是西北的风吹了过来。

  年关将至,莫要让那些跳梁小丑登上大雅之堂。

  本王要做的事情尚未出现眉目。

  京中的局势,就要多劳烦杜大人了。”

  说罢。

  杨宁便冲着一旁的小家丁摆了摆手。

  小家丁闻言,连忙将杨宁说过的话记在心中。

  而后双手一拱,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辽东城。

  与此同时。

  大乾京城内。

  东宫内阁中。

  杜润正一脸凝重的望着手中的这封密信。

  “这就相当于三皇子杨建的禁闭被当场解除了啊。”

  杜润深吸一口气,而后将目光看向了分列东宫内阁两侧的一众文武百官。

  “诸位大人以为,此事是否应当进行弹劾?”

  杜润说着,眸中陡然闪出了一抹试探之色。

  “毕竟是陛下才刚刚下达的圣听,若是此刻弹劾,岂不是和陛下对着干?”

  “事已至此,想要破镜重圆是不可能的了,唯有曲线救国这一条路可走。”

  “与其弹劾,倒不如深究三皇子殿下的真实想法,找准漏洞,从源头下手。”

  “三皇子一派的官员昨夜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个个都喝酒庆祝,或许我们可以从三皇子一派的官员身上下手。”

  众官员七嘴八舌的纷纷热议。

  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对三皇子杨建的不屑之色。

  可稳坐钓鱼台的杜润大人闻言,则是露出了一副犀利的眼神。

  而后一步一停的,走到了一众文武百官的面前。

  “小打小闹陛下是不会在意的,要做就做好,对症下药才是王道!”

  杜润气沉丹田,扬声一喝。

  众官员闻言,也全都将目光锁死在了杜润的身上。

  而后纷纷拱手称道:“还望杜大人明鉴。”

  “年关将近,已是不到半月了。”

  杜润背着手,眼神极为复杂的说道:“往年从来都没有在年关之前大赦的先例,更没有针对皇子的罪责赦免。

  陛下行此举,已是头一遭了。

  关键是,为三皇子殿下请命作保的皇后娘娘。

  她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力保三皇子杨建从禁闭当中解脱呢?”

  此话一出。

  东宫内的文武百官纷纷轻抚下颚,七嘴八舌的再次热议了起来。

  “想必,是皇后娘娘为了让陛下过个好年吧。”

  “颇有些道理,毕竟今年燕王殿下去东北就藩了,太子殿下又在数月前战死。”

  “若是再不把三皇子殿下从禁闭当中弄出来,陛下今年年关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陛下二十那年就开始亲政了,陛下的心性远超常人,怎可以常人之情,度陛下之腹?”

  “莫非,是皇后娘娘想要让三皇子殿下去办些事情?”

  “若是如此,那此事就只有三皇子殿下可做了!”

  “与其在这毫无头绪的乱猜,不如直接到三皇子府上去打探一番!”

  众官热议不断,可身为东宫内阁首辅的杜润。

  却始终板着张脸,似是没有听到半个预期中的答案一般。

  而就在此时。

  一个身着黑甲的御道卫猛地闯入东宫大殿内。

  而后他单膝下跪,双手一拱,冲着一脸懵逼的一众官员扬声喝道:

  “启禀杜大人,诸位大人,东宫外燕王府家丁求见!”

  燕王府.....家丁?

  东宫百官闻言先是一怔。

  可杜润闻言,却是立刻心领神会。

  他大手一挥,连忙开口道:“快,请进来!”

  “是!”

  御道卫不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就将那风尘仆仆的小家丁接进了东宫内。

  这小家丁经过一夜的奔袭。

  脸上都多了几道被风刮出的口子。

  头发更是掺杂着许多砂石。

  若不是他腰间的那块王府铜牌。

  丢在路边,简直和一个乞丐无异。

  “小人拜见杜大人,参见东宫诸位大人。”

  小家丁即便饱受风霜摧残,但仍没有忘记礼数。

  他双手一拱,恭恭敬敬的冲着东宫内的诸公行礼。

  东宫内的一众官员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是燕王府内的家丁。

  归根结底,大家都是为燕王办事。

  怎么说都是一家的。

  “为何匆匆来报,可是燕王殿下有何指示?”

  杜润一边说着,一边示意着分列东宫两侧的小太监,为这个小家丁收拾收拾身上。

  两侧的小太监心领神会,立刻朝着燕王府的那个小家丁围了上来。

  而后上下其手的为其梳头、更衣。

  甚至还有两个小太监,将痰盂和茶盏端到了小家丁的面前。

  刚见此一幕。

  燕王府小家丁明显一愣。

  但杜润大人却摆了摆手,示意小家丁安心。

  小家丁这才没有继续抗拒,而是双手一拱。

  顺着杜润大人给出的话继续往下说道:

  “回禀杜大人,殿下说年关将至,东北的寒风快停了,但是西北的风吹了过来,为防跳梁小丑祸乱大计,京中局势还望杜大人多多劳心。”

  小家丁没有多加任何的赘述。

  只是双手一拱,一五一十的将杨宁所说的全盘告知给了杜润。

  杜润闻言,先是深吸一口气。

  而后眼神中陡然生出了一抹灵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杜润激动的来回踱步,才刚还受限于三皇子杨建未知目的焦虑,更是瞬间烟消云散了。

  “燕王殿下当真是神机妙算啊,老夫明白了,老夫全都明白了!”

  杜润说着,更是丝毫不在乎自己形象的大笑了起来。

  东宫内的一众官员见状。

  则是面面相觑,纷纷露出了一副狐疑之色。

  “杜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杜大人,是燕王殿下带的这句话中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还望杜大人明示!”

  众官员纷纷拱手说道。

  杜润见状,也是强行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将心中的激动压下来之后。

  这才冲着东宫内的众官员开口说道:

  “殿下这是早就算到了这一步。

  我们不是一直在纠结,为何皇后娘娘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将三皇子殿下放出来么?

  燕王殿下已经借风告诉了你我啊。

  东北的寒风要停了,这就说明,殿下如今在东北藩地,已经快掌握了大权。

  如今在东北,殿下只差最后的几场东风,就能彻底掌握藩地了!

  这几场东风或许是一两场战争,或许是一两个人死!

  而皇后娘娘或许就是看到了东北战局即将发生变革。

  所以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费尽心思将三皇子殿下保出来的!”

  嗡——

  杜润此话一出。

  整个东宫内的一众官员先是一怔。

  但很快,众官员便全都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

  无一例外,都是千年的狐狸。

  脑袋个顶个的好用。

  一句话从耳朵里穿过。

  瞬间就能想出一个结果来。

  皇后娘娘代表的外戚集团。

  之所以会如此着急的把三皇子杨建弄出来。

  为的。

  自然不是什么**的父子情。

  更不是为了过一个年关。

  萧皇后、乃至整个外戚集团真正的目的。

  是想要以三皇子杨建为棋,从大后方反将杨宁一军。

  如此一来。

  燕王杨宁征服东北的计划,就会被大幅搁置了。

  皇后娘娘做了这么多掩饰。

  但其最后的真实目的,竟还是想要对燕王殿下下手!

  看来。

  如今的大乾朝堂,已经开始暗流涌动了。

  想必用不了多久,整个大乾官场,就会出现一场翻天覆地的争斗啊!

  “如今燕王初入东北,尚且未完全站稳脚跟,若是被三皇子殿下这么一搅合。

  那群漠北蛮子定然会趁虚而入,若是如此,殿下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么?

  这份功绩,乃是确定殿下为皇储的最后一张牌。

  这张牌,更是你我能否出现在未来大乾朝堂之上的一张王牌、底牌。

  吾等与燕王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此事,老夫以为,哪怕是倾东宫之力,也必须阻止皇后娘娘和三皇子殿下的企图!”

  杜润一边说着,眼神中陡然生出了几分慷慨赴死之色。

  东宫内的一众官员闻言,全都愣了几秒。

  但很快。

  众官便纷纷摘下了自己的官帽。

  而后将官帽夹在双臂之间。

  冲着才刚说出这句话的杜润拱手道:

  “杜大人,臣等本就是戴罪之身,若是没有燕王殿下收留我等。

  说不定我等早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了。

  今日能有机会报答燕王殿下,我等定然不辱使命!”

  众官说着。

  眼神中同样生出了几分慷慨赴死之色。

  要知道。

  这世界上的战争,不只是有在前线的流血牺牲。

  在京城中的派系相争。

  在朝廷上的无烟战争。

  同样残酷!

  甚至,后者更能决定一件事的走向。

  更能决定这泱泱大乾的国运所在!

  只不过。

  其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相当巨大的。

  一个队伍站错。

  一步走错。

  其所要面临的。

  便是粉身碎骨,甚至还会连带满门、九族!

  进而让整个家族的香火到此为止!

  能做出这个决断的,无一不是在拿自己的生前身后名在赌!

  而敢下如此赌注的。

  三皇子一派的官员中,只有以萧皇后为首的几个亲信敢。

  反观站队燕王杨宁的官员中。

  敢下如此赌注的。

  却是整个东宫!

  杜润见如此,便双手一拱,同样将自己的官帽摘了下来。

  而后冲着面前的一众官员说道:“既然诸位已经拿出必死的决心,那老夫即刻写一封奏报。

  写完之后,老夫带你们直接到养心殿求见陛下!

  事不宜迟,来人啊,即刻给老夫砚墨!”

  此话一出。

  东宫内的官员全都凑到了杜润的身旁。

  争先恐后的为杜润砚起了墨来。

  可就在此时。

  一道清脆的喊声,瞬间响彻了整个东宫。

  “杜大人,出事儿了!

  才刚三皇子杨建从浣衣局出来之后,并没有回府,而是带着一份奏本直接去了养心殿!”

  一个身着红袍的官员,一只手捧着官帽,一只手擦着汗说道。

  “三皇子殿下的奏本中写了什么?”杜润猛地开口问到。

  “三皇子殿下说,年关将至,为边民休养生息,不宜主动出战!”

  红衣大臣双手一拱,满脸激动的说道。

  “啪嗒!”

  此话一出。

  杜润手中握着沾满墨汁的毛笔。

  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了宣纸上。

  炸成了一团黑雾。

  “混账!”

  杜润沉默了一秒。

  紧接着,他便大手一挥。

  直接将那毛笔摔在了宣纸上。

  其身后的一众东宫官员见状,也都纷纷开口问道:

  “杜大人,您不写折子了吗?”

  杜润闻言,眼神中陡然生出了几分犀利之色。

  他沉声一喝道:“还写个屁的折子,随老夫去养心殿求见陛下!

  老夫要当面问问,这三皇子殿下到底安得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