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动静,他头也没抬,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买东西自己看,选好了叫我。”

  秦绵绵走到他身边,直接说明了来意:“我们想打听一个人,十几年前,一个姓万的采药人。”

  男人手里粘着纸人胳膊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鸷。

  “不认识,出去。”

  张队往前一步,从怀里掏出证件在他面前晃了晃,语气强硬:“警察办案,希望你配合。”

  男人看了那证件一眼,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警察了不起?”他冷笑,“这是我的店,不欢迎你们。”

  这顽固的态度,让张队火气上涌。

  他正要发作,男人却已经站了起来,那身形看似单薄,可站直了却透出一股子不好惹的戾气。

  身为刑警张队可对这种戾气再熟悉不过了。

  说时迟那时快,张队伸手就去抓他的肩膀,男人却像背后长了眼睛,身子一矮一旋,躲开的同时,手肘已经朝张队的肋下狠狠顶来!

  张队反应也是极快,侧身格挡,两人瞬间就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缠斗起来。

  男人下手又快又狠,招招都是冲着要害,完全不像个普通的店铺老板。

  眼看张队被男人一记刁钻的肘击逼得连退两步,气息一窒,秦绵绵不再犹豫。

  她一个箭步上前,没有丝毫花哨的动作,手掌化刀,径直劈向男人持着纸扎工具的手腕。

  男人仿佛脑后长眼,头也不回,身体诡异地一扭,竟用肩膀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击。

  沉闷的撞击声里,他借力反旋,另一只手抓起旁边小桌上的一个纸人,狠狠朝秦绵绵的脸上砸来。

  纸人轻飘飘的,但被他灌注了力道,带起一阵阴风。

  更致命的是,纸人之后,藏着他屈指成爪的五指,直取她的眼睛。

  秦绵绵侧头躲开,那男人的攻击却如影随形。

  狭小的店铺内,顿时乱作一团。

  他身形瘦削,却滑得像条泥鳅,在秦绵绵和张队的夹击中辗转腾挪。

  他的招式毫无章法,却招招狠辣,专攻人体的脆弱关节和要害。

  桌上的剪刀、地上的马扎,任何能拿到手的东西都成了他的武器。

  张队是警队练出来的格斗好手,讲究一招一式**对手,可面对这种街头烂仔般的亡命打法,一时间竟束手束脚。

  三人缠斗在一起,撞翻了货架,纸钱、元宝撒了一地,谁也奈何不了谁,竟是生生陷入了僵局。

  突然——

  嗡……嗡……

  秦绵绵口袋里的手机,剧烈地振动起来。

  她掏出手机,屏幕上亮着一条新消息,是姚祁发来的。

  点开,是一份电子文档。

  DNA亲子鉴定报告。

  她的手指划过屏幕,直接拉到最后。

  报告的最终结论处,一行加粗的黑字。

  【根据DNA分析结果,支持秦绵绵与林鸢存在生物学姑侄(或姨甥)血缘关系。】

  秦绵绵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她就是那个胎记婴儿。

  她就是林鸢失散多年的小侄女。

  她猛地抬头,目光穿过布满灰尘的店门玻璃,望向街角那辆越野车。

  车里,林鸢同样握着手机,那个曾经无论面对什么都冷静狠戾的女人,此刻身体正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像一片风中残叶。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条无限长的丝线。

  下一秒,越野车的车门被猛地推开。

  林鸢疯了一样冲下车,不顾一切地朝寿衣店扑来。

  店里,僵持的局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打破。张队和那瘦削男人都愣住了,下意识地停了手。

  “砰!”

  林鸢撞开木门,冲了进来。

  她眼里没有别人,没有警察,没有那个凶狠的店主,只有秦绵绵。

  她一把将秦绵绵死死抱住,那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滚烫的眼泪瞬间浸湿了秦绵绵的肩头,压抑了十多年的哭声,终于在此刻撕心裂肺地爆发出来。

  “找到了……找到了……我的岁岁……姑姑终于找到你了……”

  她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只是反复念着那个早已深埋在记忆里的小名。

  秦绵绵的身体是僵硬的。

  这个怀抱太陌生,太滚烫,也太沉重。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裴应见被折磨的画面,DNA报告上的黑字,林鸢撕心裂肺的哭声,交织成一团乱麻。

  她甚至忘了,自己该作何反应。

  一旁的寿衣店老板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眼中的戾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透世情的讥诮。

  他退后两步,靠在货架上,等林鸢的情绪稍稍平复,才又用那砂纸磨过的嗓音开口:“哭完了?”

  林鸢抬起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瞪着他。

  “我师父的规矩,想从我这儿知道他的事,一命换一命。”男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森然的笑意,“你们,拿什么来换?”

  张队脸色一变,刚要上前。

  秦绵绵却轻轻推开了还在抽泣的林鸢。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尊冰凉的石雕佛手,轻轻放在了面前那张积满灰尘的柜台上。

  “这个,”秦绵绵抬眼,直视着男人,“够不够?”

  “我外婆当年,是不是也拿着类似的东西来找你师父?”

  她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

  男人的目光落在佛手上的瞬间,整个人像是被闪电劈中!

  他那双阴鸷的瞳孔剧烈收缩,脸上血色尽褪,仿佛看到了什么世间最恐怖的物事,踉跄着向后猛退一步,撞翻了身边一人多高的纸人。

  纸人轰然倒地,扬起一片灰败的纸灰。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他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冷漠顽固,而是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与敬畏,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众人都惊讶。

  他认得!

  他终于松了口。

  趁此机会,秦绵绵赶紧接着问:

  “我外婆当年拿来的是一个佛头,对不对?她把佛头卖给了你师父,对不对?现在佛头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