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定看着床上那个恢复了死气的男人。

  心里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点空,还有点……疼?

  那声“绵绵”,像根淬了毒的冰针,扎进月**脑海,又狠又准地往里搅。

  头痛欲裂,心口那处陌生的、被攥紧的酸楚,却让她几欲作呕。

  绵绵……到底是谁?!

  这突如其来的失控感,比任何酷刑都让她恐惧。

  恐惧,又催生出无边的暴戾。

  她需要重新找回那种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上的**,需要用别人的痛苦,来证明自己的清醒与强大。

  月**目光,重新落回床上那个男人身上。

  方才那抹能溺死人的温柔已经消失不见,他又变回了那具任她宰割的、破败的皮囊。

  这才对。

  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月娘脸上血色尽褪,却勾起抹扭曲的笑。

  她俯身,手指抚上裴应见因高热而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颊。

  那指尖冰凉,带着令人战栗的恶意。

  她声音轻柔,仿佛情人间的呢喃,“你以为叫个不知所谓的名字,本郡主就会心软?”

  昏迷中的男人无法回答,只有眉头因为她的碰触而痛苦地蹙起。

  这个表情,取悦了月娘。

  她心头那股子邪火,总算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没有用刑具,只是用那双纤纤素手,精准地按在他身上那些刚刚被刘御医用银针吊着命的穴位上。

  力道不大,却能将痛楚放大十倍、百倍,直往骨头缝里钻。

  “呃……”

  裴应见的身子猛地绷直,喉咙里溢出压抑的闷哼,冷汗瞬间浸透了鬓角。

  他依旧昏迷着,可身体的本能却在承受着极致的折磨。

  看着他在自己手下无声地痉挛,看着他脸上浮现出熟悉的痛苦神色,月娘胸口那股子憋闷与慌乱,才像是找到了堤口,缓缓地、带着病态的满足感,宣泄了出去。

  对,就是这样。

  她就是要看他痛苦,看他挣扎。

  只有这样她才能确定,他还是那个被她踩在脚下的玩具,而她,也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主人。

  折腾了半晌,直到裴应见连呻吟的力气都快没了,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掉,月娘才终于觉得那股烦恶之气散了些,意兴阑珊地松开了手。

  她瞥见旁边桌上那碗已经凉透了的药汁,这才想起来正事。

  她端起药碗,再次走到床边。

  她捏住裴应见的下颌,想强行将他的嘴掰开。

  可就在指腹触碰到他脸颊皮肤的刹那,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他的脸很烫,像块烙铁。

  可他的嘴唇,却因为失血而冰凉,还带着些微的干裂。

  这截然不同的触感,通过她的指尖,像道微弱的电,倏地窜遍全身。

  让她捏着他下巴的手,不自觉地僵住了。

  脑子里,那个温柔的、缱绻的眼神,又毫无预兆地闪现。

  “绵绵……”

  月娘浑身剧震,像是被蝎子蛰了般,猛地将手缩了回来!

  她死死盯着自己的手,仿佛那上面沾了什么世间最肮脏的东西。

  为什么?

  为什么只是碰一下,她就……

  月娘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她无法理解,更无法忍受这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

  “来人!”

  她厉声嘶吼,声音尖锐得变了调。

  门外的侍女立刻推门进来,还未站稳,便被屋里那股骇人的戾气吓得跪倒在地。

  “滚出去!”月娘看也未看她,又冲着门外喊,“叫个小厮进来!不管用什么法子把药灌下去!灌不进去,就一起**!”

  她特意强调了,是“小厮”。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她潜意识里,排斥任何一个女人再靠近这张床榻。

  吩咐完,她像是逃一样,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间让她心神不宁的屋子。

  院子里的暗影里,玄七如块没有生命的石头,静静地站着。

  他将月娘方才那一连串反常的举动,尽收眼底。

  从不惜代价救人,到亲手熬药,再到虐打泄愤,最后……到那句“叫个小厮进来”。

  玄七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

  他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中。

  片刻之后,一只信鸽,载着一张小小的字条,振翅飞入了沉沉的夜幕。

  字条上只有寥寥数语:

  “郡主状似疯犬护食,裴恐为变数。”

  ……

  京郊,大宅。

  密室,阴风如刀。

  萧玦赤着上身,仅凭一条右臂和一条左腿,艰难立于空旷的石室中央。

  他没有用任何兵器,只是缓缓抬起那只仅存的、却筋骨毕露的手。

  呼——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他身前的空气却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攥紧,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

  坚逾精铁的石壁上,凭空出现了一道深刻的爪痕,碎石簌簌而下。

  这具残躯里的力量,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

  可每当他想要做出更复杂的动作,那空荡荡的左边衣袖和右边裤管,便会传来一阵阵令人抓狂的失衡感。

  熟悉了现代**,和现代世界光怪陆离知识的萧玦,却要从头开始,去熟悉这具既强大又残破的肉身。

  这种感觉,就像是给了他一把能开天辟地的神兵,却又斩断了他握持神兵的手脚。

  暴躁与不耐,在他胸中积郁成火。

  “废物!”

  他低吼一声,一拳捣出。

  拳风激荡,将地上的一块人头大小的顽石,震成了齑粉。

  一道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自角落的阴影中滑出,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垂下。

  “主上。”

  是鬼影。

  萧玦缓缓收回拳头,看也未看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人呢?”

  鬼影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干涩:“属下无能,没能找到姜飞飞……她消失了。我们在她最后出现的地方布下天罗地网,可她就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海,不见踪迹。”

  萧玦缓缓转过身。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那双眼睛里的寒意,却让密室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他是真的没想到,看起来柔弱无骨的姜飞飞,竟然就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