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谢珍珍找到了煤机厂职工合照。

  上面就有赵大海。

  十几年前年轻时候的赵大海,抛开人品、德行不说,的确称得上一表人才。

  想来那时候的赵大海不仅长得一表人才,一张嘴应该也是能说会道。

  要说能力也绝对不差,不然也不会从乡下返城以后,一年时间不到就成了煤机厂车间主管。

  这样一个男人讨女人喜欢,没什么好奇怪的。

  十几年前煤机厂那场巫蛊之祸的起因。

  其实就是一场狗血的爱情故事。

  赵大海下乡时看上了年轻貌美的陈丽芳,疯狂追求下抱得美人归。

  后来知青返城浪潮来袭,赵大海没有任何犹豫,毅然决然抛弃陈丽芳返城。

  入职煤机厂以后,赵大海结识了样貌、家世能力样样出众的魏玲玲。

  一番死缠烂打的追求之后,赵大海成功拿下了魏玲玲。

  可惜谁也没想到,陈丽芳会那么痴情,一路找到了煤机厂。

  更没人想到陈丽芳懂得下蛊。

  三个人的狗血爱情,最终演变成波及整个煤机厂的巫蛊之祸,搭进去了十几条人命。

  最终这件事惊动了镇妖司,陈桥带队出发。

  赵大海当时约到煤机厂水库边的也不是魏玲玲,而是懂得蛊术的陈丽芳。

  “当时镇妖司应该没想过杀了陈丽芳,只是想要借赵大海,劝说陈丽芳替煤机厂职工解除蛊术。”

  “毕竟这事从头到尾,要说罪魁祸首应该是对感情不专的赵大海。”

  魏玲玲猛 抽了一口香烟,咧嘴笑了着点了点头,笑的格外无奈凄凉。

  “是啊,我和陈丽芳其实都是**。”

  “赵大海这畜生,知道陈丽芳会巫蛊之术后怕了、怂了,计划出了岔子。”

  “厂子里头当时几乎无一幸免全都中了蛊,几百号人都到了鬼门关前。”

  杀一人而救千万人。

  陈丽芳死在了煤机厂水库边。

  出于同情也好、出于歉疚也罢,最后镇妖司在水库边布下五行困灵阵,困住了陈丽芳。

  五行困灵阵最大的作用,从来都不是困住冤魂,而是超度。

  至于为什么魏玲玲会顶替了陈丽芳的身份。

  而被困在五行困灵阵中的陈丽芳冤魂,又变成了魏玲玲。

  其实很简单,一切都源自陈丽芳情根深种。

  在陈丽芳眼里,赵大海抛弃自己,全都是因为魏玲玲。

  这种思想再进一步,便让陈丽芳产生了自卑心理。

  认为自己出身也好、家世也好什么地方都比不上魏玲玲。

  只要成为魏玲玲,就能得到赵大海。

  这就跟我们现在看电影、电视机一样,下意识会将自己带入某个角色。

  再加上五行困灵阵能够人为制造小世界的功能,陈丽芳变成了魏玲玲。

  三个人的狗血爱情故事闹得那么大,人言可畏。

  可想而知就算魏玲玲从头到尾没做错任何事,当时也必然是名声尽毁。

  甚至很多人,会认为要不是魏玲玲和赵大海走在一起,压根不会惹来陈丽芳。

  魏玲玲才是罪魁祸首。

  顶替陈丽芳的身份,对于魏玲玲来说,其实也相当于重新开始。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困在五行困灵阵中的陈丽芳,将自己当成了魏玲玲。

  十几年过去,属于陈丽芳那一份怨气的确已经消散殆尽。

  却又因为魏玲玲这个身份,产生了新的怨气。

  在陈丽芳眼里,魏玲玲是抢走赵大海的狐狸精,反过来不也一样。

  “世事多变,人心难测。”

  “既然这一切都是赵大海引起的,十多年前他就应该以死谢罪。”

  “怎么你还嫁给了他?”

  “你觉得赵大海现在比死了舒服吗?”

  魏玲玲冷笑着反问了我一句。

  我愣了几秒钟,想起刚刚在饭店里看到了那一幕幕,也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死亡固然可怕,可的确有时候死亡对某些人来说就是解脱,是赏赐。

  何况当时按照律法,赵大海顶多是人品、德行有问题,压根判不了死刑。

  下蛊害死煤机厂十几个职工的始终还是陈丽芳。

  当时这件事又闹得那么大,魏玲玲主动申请以陈丽芳的身份,和赵大海正式登记结婚。

  然后便是长达十几年的报复,说是夫妻,其实完全是魏玲玲使唤奴隶一样使唤赵大海。

  赵大海不敢离婚、不敢逃跑,是因为他一旦这么做了,立马会有更多人找他算账。

  不敢**,是因为陈丽芳的冤魂还在下面等着他。

  如今陈丽芳彻底迷失自我,将自己当成魏玲玲。

  心里头最恨的就是赵大海和曾经那个自己。

  这种情况下赵大海要是选择**,绝对比苟活更凄惨。

  从魏玲玲口中得知所有真相以后。

  我也彻底明白了牛队长那一番话。

  有时候你看到的真相,已经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最好的。

  “现在你想知道的真相我已经告诉你了。”

  “你打算怎么办?收了陈丽芳的冤魂吗?”

  魏玲玲一句话让我陷入了沉思。

  权衡一番后,我苦笑着说:“以现在的局势看,不超过三年陈丽芳的冤魂必成祸害。”

  “就算她可怜、就算情有可原,当年她为了执着爱情下蛊害了十几条人命,也是不争的事实。”

  “收了她,我也没有多少心理负担。”

  陈丽芳、魏玲玲都是被感情不专的渣男赵大海祸害的可怜姑娘。

  可死于蛊毒的十几个煤机厂职工,不是更无辜、更加可怜吗?

  “你说得对,陈丽芳是可怜,但同样该死。”

  “十几条人命,这笔债她该还。”

  陈丽芳不肯回头,死后冤魂不息被困在五行困灵阵中,现如今连自己到底是谁都已经忘了。

  其实已经相当于在还债了。

  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何尝不是一种惩罚。

  “带我去煤机厂水库,去见见陈丽芳。”

  “我想我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我猜到了魏玲玲想要做什么,所以我陷入了犹豫。

  因为如果我那么做了,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就成了帮凶。

  杀人帮凶。

  “煤机厂十几条无辜牵连、无辜枉死的冤魂,等了十几年。”

  “该给它们一个交代了!”

  魏玲玲这一句话,狠狠触动了我。

  最终我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

  对于赵大海来说,现在活着比死了、比去蹲大狱还要残酷。

  可对于当年无辜牵连、无辜枉死的十几个煤机厂职工来说,赵大海活着就是对他们的不公平。

  我转过身一言不发在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魏玲玲笑了笑,率先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师父去煤机厂水库。”

  半个多小时以后,我陪着魏玲玲到了煤机厂水库。

  彼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明亮月色下、微风徐徐。

  一眼看过去,煤机厂水库比起白天,还要显得景色怡人。

  “还真是景色怡人呐,好多年没来过这地方了。”

  “我记得陈丽芳应该就是被埋在那个地方吧?”

  魏玲玲自言自语说着,迈开步子便独自朝着那片草坪、那排柳树大步走去。

  我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跟在后头。

  几分钟后,到了那片草坪,魏玲玲点了一根女士香烟,静静抽着、静静看着那棵大柳树。

  一直等到香烟燃尽,她这才侧过头看向了我。

  “有办法让我看到它吗?”

  普通人想见鬼其实挺难,不过魏玲玲和陈丽芳,也属于是有很大的因果羁绊。

  只需要稍微施法,让她看到陈丽芳的冤魂并不算难事。

  我从八卦袋里取出一道黄符,念动法咒替魏玲玲暂时开了眼。

  随后我向前一步,念动法咒朝着大柳树大喝一声。

  “魏玲玲还不现身,更待何时。”

  大柳树一阵剧烈摇晃,树冠中一股雾气升腾而起。

  不多时陈丽芳的冤魂,慢慢从大柳树树干中浮现出来。

  和之前一样,先是一张人脸,然后便是整个脑袋。

  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模样老实说挺吓人。

  魏玲玲却是面色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陈丽芳的冤魂慢慢抬起头看向了我,当它目光扫到魏玲玲时。

  一下子就僵住了。

  原本狰狞可怖的五官、凶狠冰冷的眼神,也变了。

  变得癫狂。

  这就好比你一直欺骗自己你是张三,时间久了你自己都信了。

  突然有一天,真的张三出现在了你面前。

  困在大柳树树干里的陈丽芳冤魂,疯了一样嘶吼着、咆哮着。

  拼命挣扎着,想要从树干中脱困而出。

  “十几年了,还是这德行。”

  “你以为变成我就能过得幸福吗?”

  “其实我也想变成你,会蛊术多好啊,动动手指头就能让那个狗男人生不如死。”

  魏玲玲开口说话了,说的话同样透着一股子癫狂的味道。

  也挺引人深思。

  你想变成我、我何尝不想成为你。

  “哈哈哈,我……我不是魏玲玲!我是陈丽芳!我是陈丽芳!”

  “你才是魏玲玲!你才是魏玲玲!”

  几分钟之后,陷入癫狂的陈丽芳冤魂咯咯怪笑起来。

  随着陈丽芳冤魂怪笑不止,周围也是阴风大作,吹得人一时间都有些睁不开眼睛。

  “赵大海活着归我,现在他归你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魏玲玲语气出奇的平静。

  字里行间更透着一股解脱的味道。

  顶着陈丽芳这个身份,和赵大海登记结婚十几年。

  天天奴隶一样使唤、折磨赵大海看似是在报复感情不专的渣男。

  可换个角度来说,魏玲玲何尝不是在折磨自己?是不肯放过自己呢?

  原本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的大柳树,随着魏玲玲最后一句话说完。

  肉眼可见的迅速枯萎下去。

  几个眨眼间彻底成了一棵枯树,大量枯死的柳叶,像是雪花一样被阴风席卷着,扑簌簌往下飘落。

  大柳树枯死,陈丽芳想起了自己真正的身份、想起了一切。

  五行困灵阵也就此失去了效用。

  明亮月色下,陈丽芳的冤魂化作一道阴风,朝着城区、朝着那家小饭馆急掠而去。

  我也给谢珍珍发了短信,让她和李梅抓紧离开小饭馆。

  陈丽芳生前死后,最大的执念不就是要和赵大海长相厮守。

  爱与恨自古不过一线之隔。

  现如今陈丽芳那份深情,到底依旧是爱,还是变成了恨,答案显而易见。

  魏玲玲也说了赵大海活着归他,现在归陈丽芳了。

  等待赵大海的是什么结局可想而知。

  我也不用担心,现在放出陈丽芳的冤魂,会牵连其他人。

  整件事皆因感情不专的赵大海引起。

  他死了,这段因果自然烟消云散。

  魏玲玲静静地看着那棵枯死的大柳树,看了许久后转身朝着不远处的煤机厂走了过去。

  我担心她会觉得现在解脱了,再来个一死了之。

  只好一言不发跟在后头。

  “放心我不会**,十几年苦日子都挺过来了。”

  “现在也该好好享受生活了,只是想去看看那些老朋友。”

  魏玲玲回过头冲我笑着说了那么一番话。

  这一次她的笑容的的确确是发自肺腑。

  至于她口中的那些老朋友,便是十几年前死于蛊毒的那些煤机厂职工。

  “保重。”

  冲魏玲玲抱了抱拳后,我转身离开了煤机厂水库,赶回城里和谢珍珍、李梅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