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不屈之名

  照片上的她一身黑色长裙,站在灯光下侃侃而谈,而顾延瑾站在她侧后方,神色沉静,眼神始终没离开她。

  他们看上去默契、相知、站在同一个世界里。

  那种站在一块儿的气场,让他想都不敢想。

  他和她,从来都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她一直都在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不是为了他。

  是为了从他那里走出来。

  彻底地。

  绝不回头地。

  彻底自由地。

  夜色一点点拉深,江城的高楼窗户仿佛在远远地亮起繁星,模糊又冷清。

  林语宁回到公寓时,已是晚上十点。

  她脚步不快,像是专门留出时间给这一段沉默的归途,也像是想将这一天的疲惫晾干在夜风里。

  门锁打开的声音在屋子里格外清晰,屋内昏黄的灯光安静地迎着她,没有人等她,没有饭香,也没有音乐,她像是回到一个静止的画面中,只剩下自己的影子投在地板上,被灯光拉得很长。

  她把包搁在玄关,脱掉风衣挂好,走进厨房烧了一壶热水。

  壶盖咕噜作响的时候,她靠着水池站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橱柜玻璃映出的自己。

  她的脸色比平常更苍白,眼尾泛红,是疲倦未褪留下的痕迹。

  茶泡好,她抱着杯子回到客厅沙发,坐下后没有立刻喝,只是将杯子搁在膝上,两只手轻轻护着瓷身。

  空气被热气慢慢熏暖,像一层缓缓铺开的雾,把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手机放在一边,已经安静了将近一个小时。

  没有新的讯息,也没有通知提醒。

  她知道,这是因为她提前设置了静音模式,只保留顾延瑾、陶珊的来电权限。

  这个决定,她是在前段时间的某个夜晚做的。

  那晚她正在接听一位匿名女性当事人的深夜求助电话,对方声线哆嗦,几近崩溃,而她一边安抚对方,一边又被自己的短信轰炸得几近烦躁。

  那些信息不是工作相关,而是匿名网友的情绪输出、偏执猜测与毫无边界的诘问。

  她忽然意识到:不是所有声音都值得被回应,不是所有指责都需要解释。

  那一晚后,她开始选择性的听见。

  她学会了在沉默中保存力量。

  她低头拿起手机,点进和陶珊的对话框。

  几分钟前,陶珊发了一条语音,说她在后台查到一份许可馨与某八卦营销号私下签约的草稿合同,对方疑似以“爆料林语宁潜.规则黑料”为由,试图以高额酬金操作一波网络暴击。

  “你要不要先预判一下?”陶珊的语音尾音带着怒气:“那女人怕是疯了!”

  林语宁听完,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几下,最后打了一行字:

  【让她疯!】

  【疯得越快,死得越快!】

  发送后,她放下手机,端起茶喝了一口。

  刚入口的温热让她胃里舒服些了,但心口那团拧着的感觉依旧沉着没散。

  她不是怕许可馨。

  她怕的从来不是人,而是人心里那个“非要毁掉你才能平衡自己”的执念。

  许可馨就是那种人。

  她得不到光,就非要把灯砸了;她站不上舞台,就偏要拉着台上的人一起跌。

  可她忘了,林语宁不是靠光活下来的。

  她是从黑暗里自己掘出的路,一步步走出来的。

  她不是台上的人,她是那把支撑着台板的钉。

  她喝完茶,把杯子搁下,拿出笔记本电脑,点开新文件,开始整理顾延瑾律所那边交接过来的联名公益案资料。

  明天她要见一位重要的行业人士—一位多年致力于基层教育平权的独立公益学者,这场会谈将决定她发起的“校法共建”计划是否能正式立项。

  她看得很慢,每一行都反复确认,怕有数据偏差,也怕措辞太过强硬。

  林语宁的“强”从不表现在她的文字上。

  她的锋利,不是扎人,是割自己。

  她写的每一份文件,哪怕最轻柔的言语背后也藏着她对现实世界最直接的回击。

  她不需要让人知道她“愤怒”,她只需要让人看到她“无懈可击”。

  文件刚整理完,门铃响了。

  她怔了一下。

  顾延瑾不会这个时间来,他是那种即使再想见她也会提前发一条消息确认自己“是否打扰”的人。

  陶珊也不可能,是个准时睡觉的社畜女记者,十点半之后消息都不回。

  林语宁走到门前,从猫眼里往外看了一眼,视野里的人让她一时间屏息。

  门外站着的是—墨景言。

  他穿着黑色风衣,头发有些凌乱,似乎刚从风里走来,眼神沉沉地看着门板,像是能透过它看见她站在里面。

  她没有开门。

  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可他忽然在外面说话了,声音轻而低:“我知道你在!”

  林语宁靠在门边,没有回应。

  “林语宁,我只想说一句话!”

  她仍旧沉默。

  “我现在过得很差!”他语气像是放弃了掩饰的力气:“差到每天睁眼就是负面新闻,差到没有通告,没有合作,差到走进录音棚嗓子都是空的!”

  她的指尖在门把上动了动,却仍旧没有动作。

  “你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也不看我!”

  “我不是想让你回头!”他忽然语气沉下去,像是忍了很久:“我只是想你能看看我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你曾经那么信我,那么喜欢我,你……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想知道,我现在的样子?”

  门内依旧沉寂,回应他的,只有楼道灯忽明忽暗的跳动声。

  “林语宁,我是真的……受不了了!”他终于低低道出一句:“你这样不说一句话地离开,把所有错都留给我扛,我撑不住了!”

  这句话落下时,林语宁忽然想笑。

  她在门后轻轻闭上眼。

  他说她不说一句话离开。

  可她为这场离开说过多少次话?哭过多少夜?求过多少次?

  可他不听。

  那时候他只觉得她“情绪化”、“小题大做”,只觉得她“在闹”。

  现在她真的不闹了,他才开始慌了。

  可她早就不是那个一被摔手机就会哭着追出去的人了。

  她站起来,理了理头发,把门锁关得更紧了一点,像是盖上了一段彻底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