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光下无畏

  林语宁坐在律所会议室里,夜已深,身边的同事早已散去,只有她还盯着电脑屏幕,逐字修改着一份诉状。

  指节敲打键盘的声音清晰、冷静,像一柄柄钝刀,在沉默中一寸一寸剖开真相。

  这是她亲自撰写的对“景晟文化”反诉案—她没有交给助理,没有外包,没有授权。

  她要自己动手,将这场由阴谋织就的局,亲手拆穿、粉碎。

  她要让所有人看到,一个真正的律师,不靠标签、不靠背景、不靠炒作,只靠证据、程序和她本人的底气,也能站得住,打得赢。

  电脑屏幕前,案件时间线、行为路径图、账户资金流转、联系人背景,全都列得清清楚楚。

  她每一页对照得精细无比,就像她自己,一寸不乱。

  窗外的街灯被风吹得摇曳,楼下偶有车灯掠过,映在她脸上,光影冷清。

  她闭了闭眼,揉了揉眉心,随手拿起一旁的冷咖啡喝了一口,苦得发涩,却让她的思绪越发清醒。

  这一段时间她太明白了,许可馨和墨景言不会轻易收手。

  他们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明目张胆地撕咬,而是躲进暗处,一次次伪装成案件、合作、调解、资源,甚至是“群众声音”,趁你不备时咬下一块肉。

  他们不需要一刀致命,他们想让你自己把自己耗光、崩溃、放弃。

  可林语宁不是当年的林语宁了。

  她不是那个一遇到舆论就退缩的女人,不是那个怕麻烦怕出错怕被误解的律师助理,也不是那个在婚姻里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影子。

  她已经站到了他们看得见却碰不着的地方。

  所以他们恨她。

  他们怕她。

  于是就拼了命地想要毁她。

  她明白了。

  所以她更不能停。

  手机屏幕亮了,是顾延瑾的消息:

  【门禁快到了,我在楼下。

  你出来吧,今天就到这儿!】

  林语宁看着那行字,手指停顿了几秒,终究关了电脑,起身拿上外套。

  她下楼时,顾延瑾正靠在车门旁等她,身形挺拔,西装半脱,袖口挽起,微风里,他整个人都显得沉静有力。

  “吃过饭了吗?”他接过她的包问。

  “忘了!”她有些不好意思。

  “写东西写得太专注!”

  顾延瑾摇头笑笑,递给她一份打包好的饭盒。

  “我给你带了煲仔饭,加了你最喜欢的香菇和腊肠!”

  她接过来,一时间鼻尖竟有些发酸。

  她太久没在忙碌与战斗之外,听到“你喜欢的”。

  他们坐在车里,车窗打开,夜风吹进来,稀释掉一整天积压的沉重。

  林语宁一边吃饭,一边把最新的案件进展告诉他,他一边听,一边点头,时而提出一些旁观者角度的判断。

  “景晟文化表面是独立机构,背后实则受两家空壳控股,联合出资人之一就是许可馨哥哥名下的海外基金,五年前因非法融资被立案过一次,后压下来了!”

  “这事要追,还得从财税入口查!”

  “我们公司法务组有熟人,我让他们配合你!”

  林语宁停下筷子,看着他。

  “延瑾!”

  “嗯?”

  “你不会觉得……我太偏执了吗?”

  “我已经赢过了!”

  “但我还是不想放过他们!”

  “我怕我这样,会让你觉得我太不温柔!”

  顾延瑾侧过身,认真地看着她。

  “语宁!”

  “我从不希望你温柔!”

  “我希望你锋利!”

  “我喜欢的你,从来不是那个等我保护的人!”

  “我喜欢你站在风里,哪怕头发被吹乱,眼神也锋利得像刀!”

  “我喜欢你说‘我不会退’时的坚定!”

  “我不是来替你挡风的!”

  “我是来,陪你披甲的!”

  林语宁鼻尖发酸。

  她靠过去,轻轻将头靠在他肩上。

  这一刻,她终于卸下了全部伪装。

  ……

  但同时,另一边。

  许可馨也盯着她手中那份法院最新的公告,指尖在桌面一点点敲着,目光阴鸷。

  “她居然真的反诉了!”

  “而且还是民事 刑事双管!”

  “林语宁,你倒是真有胆!”

  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拨通了墨景言的电话。

  “她起诉了!”

  “我们怕是动不得她了!”

  电话那头墨景言语气阴沉。

  “她就是在逼我们露底!”

  “她不是怕我!”

  “她是怕我彻底不顾一切!”

  “她在堵我最后的路!”

  许可馨冷笑。

  “你还有路吗?”

  “你现在一无所有!”

  “连再操作一场‘水军节奏’的预算都没有!”

  “我们还要玩?”

  “玩!”

  “就算最后什么都没了,我也要拉着她一起!”

  “她现在什么都不缺!”

  “我就让她从拥有的一个个失去!”

  许可馨静了一秒。

  “我再提醒你一次!”

  “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林语宁了!”

  “她是江城最清醒的律师!”

  “公众捧她,圈子认她,监管护她!”

  “你要玩,就要准备一起死!”

  电话那头沉默。

  许久之后,墨景言低哑开口:

  “你说得对!”

  “那我们就再等等!”

  “等她再高一点!”

  “高到让所有人都以为她稳了、赢了、不可摧毁了!”

  “到时候—”

  “我们再一脚把她踹下来!”

  “那才最疼!”

  ……

  而林语宁此刻正收拾好餐盒,望着窗外那一轮明亮的月。

  她不知道下一场风会从哪里来。

  但她知道,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会被风吹倒的人了。

  哪怕雨再大,风再狠。

  她也不会再退。

  因为她已经走到这里。

  没有回头路,也不想回头。

  她是林语宁。

  一个,誓要与命运正面对抗到底的女人。

  车窗外的城市仍在流动,霓虹一闪一灭地扫过林语宁的侧脸。

  她靠在座椅里,眼睛望着远方,看不清情绪。

  她很少在深夜里这样安静。

  不是疲惫,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更深的思考—那种只有真正走过至暗之处的人,才会在片刻安宁中生出的清醒。

  顾延瑾并没有打破这份沉默,只是稳稳开着车,仿佛时间都被他压在脚下。

  车停在她的公寓楼下时,她终于轻声开口。

  “延瑾,你说……人会一直不变吗?”

  顾延瑾回头看她。

  “什么意思?”

  “墨景言!”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