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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二章 你一个读书人,教我这个厨子做菜?

  沈阳站在后厨门口,目光扫过几筐本地蔬菜,脸上神色平静,但眼中却藏着几分兴致。

  “让你后厨的人,拿这几样菜,各做一道出来。”他随口吩咐道。

  “我想尝尝味道。”

  “啊?”

  谈子豪一愣,但还是转头对厨房喊道。

  “老李,拿这些菜做几道出来,按平常的做法,快些。”

  “是。”厨房应声。

  不一会儿,几名厨子动作麻利地处理了蔬菜。

  香椿、灰灰菜、马齿苋、空心菜、莴苣杆……洗净、切片、入锅,翻炒、凉拌、清煮。

  各道工序一丝不乱。

  约莫一盏茶功夫,几道山野小菜便被端了上来,摆在沈阳与谈子豪面前的长桌上。

  一道香椿拌豆腐,色泽暗绿。

  一道空心菜爆蒜,叶子软塌塌的;一道灰灰菜炒蛋,看着有些灰不溜秋。

  马齿苋煮粥则是一碗暗绿中带点粘稠的清汤。

  还有一道莴苣杆炒干丝,颜色倒还算亮,但卖相平平。

  两人看着这几盘菜,不禁对视了一眼。

  谈子豪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叹着气道。

  “你说这东西,也就这卖相了,放出去我都嫌寒碜。”

  沈阳没作声,筷子夹了尝尝,每道都吃了一小口,才放下筷子,斟酌着说道。

  “味道嘛,不算难吃,也算新鲜,只是做法太普通了。”

  “这香椿拌豆腐,味道发苦,显然没过水去涩;空心菜下锅慢了,炒得太软了,没爽脆感。”

  “至于灰灰菜炒蛋……你这蛋是炒了个柴火蛋,完全没锁住汁水。”

  谈子豪看着他,神情 欲哭无泪。

  “我就说了嘛,这玩意儿乡下人都不爱吃,你还指望卖给城里人?”

  “现在不是说做得行不行的问题,是压根没人想点这玩意儿!”

  沈阳闻言却笑了。

  “不是没人想点,而是没人愿意多看一眼。”

  “菜本无贵**,吃在嘴里的永远是味道,卖出去的却是故事。”

  他说着,又扫了几眼那几盘菜。

  “可你这卖相和手艺,连故事的封皮都不够看。”

  谈子豪被他说得一愣一愣,挠了挠头,忽然道。

  “那……要不你跟他们说说?反正你脑子多,主意也多,让厨子跟你学一招半式,咱不也能救救场?”

  沈阳笑着摇头。

  “我可没干过厨子,叫我说理论行,真要我进灶炒菜,你还是别指望。”

  “不过嘛”他顿了顿,“让他们把人叫出来,我说几句,总比他们一天三顿重复这些老套路强。”

  “也对。”

  谈子豪点头,随即转头冲着厨房喊。

  “老李,来一下。”

  不多时,一个身材敦实、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从灶台后走出来,围裙上还沾着几滴油星。

  他一出来就擦着手,看见谈子豪,神色倒还客气。

  “少爷,有啥吩咐?”

  “这位沈公子是我朋友。”

  谈子豪指了指沈阳。

  “今天来这儿吃饭,顺带看了你做的这些菜,说想提些意见。”

  “哦?”老李眨了眨眼,转头看了沈阳一眼,眼中先是疑惑,然后露出一抹隐隐的不屑。

  “少爷。”

  他看着谈子豪说。

  “我敬你们是读书人,这酒楼的买卖你管是正理,我听着也没怨言。”

  “可这做菜的事儿,我干了二十多年,也算有几分名气。你这位朋友……”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瞥了沈阳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他能懂什么?”

  老李这话一出口,厨房里顿时静了几分。几个帮厨远远地探头张望,却不敢出声。

  沈阳却不恼,只是笑了笑,神色从容。

  “懂不懂,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老李哼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勾着一丝不以为然。

  “那沈公子要试什么?您要是说刀工,我在后厨练了二十年,三百六十种刀法我样样会。”

  “要说火候,炉边我站得比谁都久,眼睛一扫,锅温几成我心里门儿清。”

  “香椿什么时候焯水、马齿苋怎么祛酸、灰灰菜几分火候才不发涩……这些事儿,我哪一样不懂?”

  他一边说,一边掀开旁边的锅盖,指着里头的半锅豆腐汤道:

  “就连这锅豆腐汤,我能一闻味儿就知道是不是早上切的豆腐,是不是井水泡的。”

  “我不是看不起谁——可沈公子,您要是也懂这些,那我老李,今天就在这后厨给您磕个头。”

  沈阳见他认真,反倒笑意更浓,双手一背,目光扫过灶台、菜架、刀案,随口问道:

  “你刚才那锅香椿拌豆腐,是不是切得太厚了点?”

  老李一怔。

  “香椿焯过水后容易吸水,切厚了压不干净,一拌油就黏了,味发苦,口感也涩。”

  “豆腐选的是南豆腐,不该直接拌,应该先水煮静置。”

  “散热之后再混香椿,才能保住豆香,不被香椿味盖死。”

  “再说灰灰菜,你是焯了水就下锅炒的吧?那草腥味一股子没跑掉。”

  “得先过热油,再加几滴米醋,炒之前还得让蛋打得发泡,不然汁水锁不住。”

  “就跟你刚那一盘似的,干得像鸡毛掸子。”

  沈阳说话语速不快,可每一句都字字扎在要害上。

  厨房里的几人面面相觑,就连原本有些看热闹心态的副厨也忍不住挑了挑眉。

  老李眼神闪了闪,没立刻说话,只是下意识低头望了眼锅边那几盘凉菜残影。

  过了半晌,他才咧嘴笑了一下。

  “哟,沈公子,这些可都是行里头子才晓得的事儿,没三五年灶火熏不上来。”

  “我问一句——您以前在谁家厨房学过?还是在哪家酒楼干过?您这说法,倒比不少老灶都透。”

  沈阳摆摆手,语气淡然。

  “哪儿都没干过,也没人教过。”

  “小时候跟着家里老人种过菜,偶尔看灶间做饭,闲时翻些方子,都是随便看。”

  “做不做得出,我不知道,但道理嘛……倒是读书人也看得懂几分。”

  老李闻言,神情有几分迟疑,眼底浮出些许惊讶。

  “嘿,沈公子,您这还真是出人意料。”

  “都说君子远庖厨,结果您不但近了,还近得有一手。”

  “现在读书人都这样了?连后厨都比我们讲究?”

  沈阳轻轻一笑,摇了摇头:“没有那种讲究,我这人就是喜欢琢磨点吃的。”

  “你们做菜是靠手艺,我不过是嘴馋,见了不对的味儿,难免多说两句。”

  老李听罢,摸了摸鼻子,不知是羞是悔,倒也不再摆架子了。

  不过片刻,他又咂咂嘴,一挑眉道。

  “可沈公子,您刚才说的这些,我也都懂。”

  “香椿焯水要短,马齿苋得配姜丝去腥,灰灰菜炒蛋得先让蛋起泡打蓬松……这些我也做过。”

  “可你要说,这些个破菜能整出什么山珍海味,我是不信的。”

  “我不是瞧不起谁,这种菜,庄稼人自个儿家都懒得吃。”

  “咱做一桌出来,真能叫那些穿绸戴玉的主顾吃得下去?”

  沈阳听完,不答反笑,眼中却露出一丝意味深长。

  他缓缓后退半步,将双手背在身后,语气不急不缓。

  “你不信,倒也正常。”

  “但你按我这个法子试试看,反正烧几道菜而已,也浪费什么功夫,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