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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冷冽的晨风卷着尘土,吹在杨国强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他就像路边一块被人丢弃的**,死气沉沉。

  “吱呀——”

  一辆破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停在了不远处。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要去赶早班的工人,趿拉着布鞋的脚踩在地上,疑惑地朝这边瞅了一眼。

  “嘿!那儿咋躺着个人?”

  他起初还以为是个醉鬼,可凑近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人身下一片暗红,混着泥土,已经凝固成了黑褐色。

  一条腿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我的乖乖!出事了!”

  工人吓得魂儿都飞了,也顾不上去上班,扯着嗓子就朝路过的稀稀拉拉几个行人喊。

  “快来人啊!这儿有人要死了!”

  ……

  杨国强是被一股浓烈的来苏水味儿给呛醒的。

  他费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医院里特有的、白得刺眼的天花板。

  还没等他想明白自己在哪儿,一股钻心的剧痛就从双腿猛地窜了上来,直冲天灵盖!

  “啊——!”

  他惨叫一声,浑身一绷,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正好推门进来,听到他的动静,声音平淡无波。

  “醒了?”

  “醒了就别乱动,不然腿就真废了。”

  杨国强疼得嘴唇直哆嗦,脑子里一片空白。

  腿?

  他的腿怎么了?

  他挣扎着想低头去看,却被医生一把按住了肩膀。

  “别看了。”

  医生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你运气不错,被人发现得早。”

  “左腿,粉碎性骨折。”

  “右腿筋也伤得不轻,骨头裂了。”

  “能保住没给你截肢,就算是你小子命大。”

  轰——!

  杨国强的脑子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炸雷,瞬间炸开了。

  粉碎性骨折?

  截肢?

  他猛地抬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医生,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

  “医生!啥意思?”

  “我……我的腿以后会怎么样?”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有些怜悯,但更多的是漠然。

  “以后?”

  “以后就是个跛子了。”

  跛子!

  这两个字像两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杨国强的心窝子里!

  他整个人都懵了,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不!”

  “不可能!”

  他疯了似的摇头,情绪瞬间失控。

  “我还年轻啊!”

  “我才二十出头!我不能当跛子!我不能!”

  医生见惯了这种场面,只是眉头一皱。

  “嚷嚷什么!”

  “你这伤得太重了,从高处摔下来的吧?骨头都碎成渣了。”

  “而且送来得太晚,错过了最佳处理时间。”

  “能给你拼回去,让你下地走路,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医生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把杨国强心底最后那点侥幸砸得粉碎。

  他瘫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像个被抽走了魂的木偶。

  完了。

  这辈子……全完了。

  医生看他安静下来,才继续公事公办地问道。

  “你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还有,你身上的介绍信呢?工作单位是哪儿的?得赶紧通知他们。”

  介绍信?

  杨国强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

  他哪儿来的介绍信!他就是个从家里跑出来的丧家之犬!

  要是被人知道他是扒火车摔下来的,非得把他当成流窜犯抓起来不可!

  脑子飞速转动,一个念头瞬间成型。

  他挤出几滴眼泪,声音里带着哭腔,开始胡编乱造。

  “医生……我……我遇上抢劫的了!”

  “我是从宁江市要去临海市找活干的,没想到在火车上被人盯上了!”

  “他们抢了我的包,还……还把我从火车上推了下来!”

  医生眉头皱得更深了,审视地看着他。

  “包被抢了?”

  “那你的介绍信也在包里?”

  杨国强拼命点头,演得跟真的一样。

  “对!介绍信、换洗的衣服……全在里面了!”

  医生那审视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像把刀子。

  “这么说,你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那语气,那眼神,像是在说:没钱就赶紧给我滚蛋!

  杨国强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懂了。

  他要是敢说个“是”,今天就得被从这病床上扔出去!

  他咬了咬牙,剧痛和屈辱让他浑身发抖。

  他只能忍着心头滴血的痛,艰难地开口。

  “不……不是……”

  “介绍信是放在包里,可……可钱……钱我都贴身缝在裤腰里了……”

  话音刚落,那医生脸上的冰霜瞬间就化开了。

  他立刻转头,朝着门口的小护士喊了一声。

  “小李!”

  “过来一下,带这位同志去把住院费和手术费缴了。”

  小护士应声而来,动作麻利得很。

  杨国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裤腰里掏出的、那一沓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钞票,被护士一张张点走。

  那是他的钱啊!

  可现在,只做了个手术,就瞬间缩水了一大半!

  杨国强的心,疼得比那条断腿还厉害。

  血,仿佛从心尖上,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他躺在床上,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眼角滑下一行悔恨的泪。

  早知道会这样……

  早知道会变成一个跛子……

  他还跑什么!

  就算留在临海市,东躲西藏,也比现在这样强啊!

  起码,那时候他还算个囫囵个人!

  而另一头。

  杨国明一头从家里冲出来,胸膛里像是窝着一团烧红的炭火,灼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那股子被亲妈和亲哥联手排挤的屈辱,像一条毒蛇,死死地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漫无目的地在村里的小道上狂奔,一双眼睛红得吓人,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野兽。

  跑着跑着,他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家是不想回去了,那就去找兄弟!

  他脚下一转,直奔村东头周二牛的家。

  ……

  周二牛家里,正乌烟瘴气。

  一张破旧的八仙桌旁围了三四个人,正光着膀子,唾沫横飞地玩着牌。

  “一对三!”

  “要不起!”

  “炸弹!哈哈哈,给钱给钱!”

  “砰——!”

  一声巨响,周二牛家的破木门像是被驴给踹了,猛地向内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