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再愚笨的人,也反应了过来。

  这一切都是庄闲干的啊!

  以四百不到的骑兵队,击溃北梁精锐先锋营,砍牙旗,斩先锋。

  杀死至少三千余人,杀伤、失踪者,亦是无法估量。

  而且自家损失了多少?好像庄司马带人赶到城下时,骑兵队伍还有三百多人?

  意思是,只是死了几十个。三十?还是五十?不得而知。

  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吗?

  难道北梁也有吃里扒外的奸细?还是说有什么巫术?

  就像城门这巨大的惊雷一样。

  话说他的任务不是去阻拦北梁先锋两个时辰吗?

  闹着玩呢......

  陈司马亦是双眸惊颤,背着手来回走着。

  猛然转身看向蒋校尉:

  “这小子不对,从他上山以来,这三个多月,就从未...从未低调过。今日阻先锋、溃敌营,夺城门,这一系列举措,都应该是早有计划!”

  旁边的有巡视的士兵,驻足观望,队率、军侯,亦是竖起耳朵,点着头确认。

  何止是有计划,庄闲上山那会,还只是一个新兵。

  记得是才半个月时光,就能碾压同级,力敌阮队率。

  后来领一伍属兵,杀鞑子三头,立九首之功,破格提拔为什长。

  之后月满下山休沐,更换户籍身份,获得队率军职,领兵五十。

  以紧急军情为要,杀阮队率,踩田军侯,获得蒋校尉器重,授予军侯一支,领半支骑兵。

  这才多久,一个月,一个多月?

  **,你去城里铺面上学徒、做长工,试用期都不止三个月吧。

  官居六品,比县太爷,还要高尚一品。

  半大小子,据说才十二岁,谁信!

  你他娘咋不说八岁!

  想到此处,众人皆是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有军侯惊骇的发言:“我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

  “记得庄闲刚刚到卫山关前,他让属兵放响箭......”

  “我也看见了,当时我还在中军,是下一波冲锋的队伍。是庄司马属兵,张虎臣张军侯放的响箭!”

  “对对,那响箭是特殊的两响,跟地藏营与城卫的响箭都不同。”

  想到这里,大家皆尽释然,纷纷在心中确信,庄司马对今日夺城之战,都早有部署。

  至于那声惊天巨响,到了明日,就会在北境传的沸沸扬扬。

  庄司马从上山开始,就一路迎难而上,战绩辉煌,不由让人猜测,这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记得劫粮之战中,庄司马定下‘火计’,让陈司**队伍,以最小的代价,斩杀两百多鞑子。

  却在回营论功行赏时,爆出了,在他们热火朝天围杀两三百鞑子兵的时候。

  那小子带着,新组建没有多久的队伍,把北梁渗透到山脚的鞑子营寨,一锅端了。

  不仅砍了牙旗,杀了三百八十三头鞑子。

  而且还一枪刺死了,北梁拓跋氏,第一勇士拓跋石柱!

  只是这一仗,庄闲的名声,怕就已经传遍了北梁境内。

  在往后,劫法场,杀校尉,领两位队率,在方偏将眼下,进出卫山城,毫发无损。

  直到今日......

  夺城,斩将!

  若是让他带甲十万?不知道,能不能,把北梁横推一个来回。

  蒋校尉一脸震惊,若是早一刻知晓,庄闲之前没有去阻拦先锋营,而是直接将拓跋宫耳斩杀,覆灭了整个先锋营。

  他又怎么可能让庄闲这样落魄地离去。

  这种人,哪怕用他的命来死保,这都是值得的。

  经此一役,想来庄闲对大宣的归属之心,又要淡漠几分吧。

  那定州阮氏,竟然与他为敌,真是不知死活啊。

  ......

  先后派去寻找庄闲的士兵,意料之中的没有找到。

  蒋校尉长叹一声:“哎...无妨无妨啊!”

  陈司马亦是一脸遗憾,双拳紧握,重重地在半空中砸了一下。

  唯姑射仙忍不住露了一丝笑,在脸上。

  ......

  明月之下,一人纵马,飞驰在田野之间。

  今夜,天空的乌云,竟然破天荒的静了下来。

  好似知晓庄闲的离去,特地叫圆月送信。

  庄闲扯住缰绳,伏低身体,连续奔跑了近一个时辰。

  身后紧随的战马,是卫荣与胡三七,一个是黑伙子,被黑火药熏过,也看不出来的青年。

  而另一个则是那个,跟在后面给庄闲抗旗的护卫。

  再往后,便是张虎臣与谢凌云两员虎将。

  身后坠着的分别是,王二彪、铁坝、急疯子三人。

  一路往南,半夜三更,整个山野都不见一只鸟兽。

  按照之前的记忆,出了卫山城,往南去往天牧郡的路上,几个时辰,便有一家客栈。

  以往北梁与大宣商贸来往繁盛时,此地作为集散中心,南来北往,东西交替的客旅、行商,多如过江之鲫。

  庄闲之前在城郭上的所作所为,就他的职业规划而言,是完全不应该的做法。

  毕竟答应了庄雅,要做节制天下兵**大将军,怎么能如此沉不住气。

  想要杀方偏将,随随便便就能想出十种八种办法,比如晚上暗杀、下毒,或是安排其他投降的城卫,与其厮杀,将他杀死。

  更觉得,便是弄几具鞑子尸体,直接诬陷他正在与鞑子奸细密谋,人赃并获!

  也不知道是今夜是因为杀的人太多,有些杀红眼,杀上了头。

  又或者是血腥的画面见到太多,有些麻木,又因为一个个,曾经与自己谈笑饮酒的袍泽,惨死在血泊之中。

  更有可能被卫荣那小子,过量的撼天雷,震得脑子发懵,不会转弯。

  当庄闲见到谢凌云,这个跟自己一个营帐的新兵,杀敌上千,而且能咬死千夫长的,猛虎恶来。

  竟然是一副痛不欲生,撕心裂肺的表情时,就知道该自己做点什么了。

  当亲卫告知,谢天九为了保护谢凌云,被斩断手臂,而后在谢凌云眼前,被方偏将活活摔死时。

  那一刻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只有无尽的蜂鸣声。

  一股无明业火,从胸中升起,烧到了他的天灵盖。

  冥冥中,仿佛有种感知:此时不立刻杀死方偏将,自己将再也无法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这口气上来时,庄闲就知道,不能让他泄了。

  所以他就这样挥刀,砍了方偏将。

  他不后悔,即便从一个将军跌落凡尘,成为一介白身。

  “司马大人!前面有光......”

  庄闲抬头一看,确实有灯火透过树林射向夜空。

  在他示意下,胡三七、卫荣二人,加快了进程,一左一右靠近远处转角。

  在观察一番后,朝着后面的人挥手,示意安全。

  “走,今夜落脚,明日再赶路!”

  “是!”

  客栈还是那个客栈,只是与几年相比,用‘门堪罗雀’形容,也不为过。

  几人纵马入院时,马棚里的几匹马,吸引了庄闲的注意。

  打了个手势叫人分散。

  五匹战马、城卫行囊!

  另外还有一辆普通的轿厢马车,可供三人同坐。

  王二斌、铁坝、急疯子对了下眼神,四散潜伏在院外阴影处。

  胡三七、卫荣按住刀鞘,上前敲门。

  庄闲居中,张虎臣、谢凌云分立左右,警惕四周。

  笃笃笃!

  “来了!客人稍等。”

  “今日是吹了什么风,这么晚,生意开始好起来了。”

  门栓抽开时,卫荣猛地朝前一撞!

  嘣!

  哎哟......

  门后的小二,瞬间被撞得连退五步,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胡三七,抽出钢刀,冲了进去,迅速扫了一眼堂下。三步跨出,挡住了上楼的楼梯。

  将楼上与楼下的通道封住。

  紧接着,张虎臣、谢凌云二人便冲了进去。

  “都别动!”

  “哎呀...爷...我这里是小本经营,可不能打了。”

  “是你!”

  锵啷!

  一声声抽刀拔剑的声音,从客栈大堂中传了出来。

  竟都是熟人......

  客栈大堂之中,坐着吃饭的有两桌人。

  一桌一老一幼,老者童颜鹤发,看上去应有八十往上的高龄。

  边上一孩童,七八岁模样,却生得满面红光,眼眸灵动。

  而另外一桌人,竟是从卫山城中跑出来的欧阳司马。

  “欧阳司马?你怎么在这里......”

  张虎臣几人,不清楚之前的背叛事宜。

  只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在这个地方看见了欧阳司马。

  而且与他同行的,竟然都是一身城卫装扮,欧阳司马自己则是一身布衣。

  欧阳司马眼眸一转,看出了端倪:

  “张军侯,你们为何会在此地!北梁鞑子马上就要南下,此时你们不去城郭上守着,怎么跑到此地!”

  “是想做那逃兵不成?”

  张虎臣略微眯眼,侧脸看着他:

  “擅自离营,可有印信!”

  “嗯?好大的胆子,你问我要印信,我还要问你为何在此地!”

  身边四人本就拔刀起身,下一刻皆是围了上前,与张虎臣、谢凌云、卫荣三人对峙。

  张虎臣虎眸攒着火,一步未退。

  “张军侯你放肆!”

  嗒嗒嗒!

  几人精神紧张,剑拔弩张之时,只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嗯?”

  庄闲一人身着劲装,双手赋予身后,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

  “庄闲!”

  庄闲只是抬眼撇了一眼,轻启喉头,压低声音喝令:

  “拿下!”

  “但有反抗,就地格杀!”

  “诺!”

  “大胆!”

  “你敢造反,给我杀!”

  欧阳司马只是怒斥一声,招呼身前几人上前拼杀,自己亦是抽出了腰后钢刀。

  举刀时,轻身一跃,踩着桌子,撞破窗户,滚落到了堂外。

  当!

  噗呲!

  啊!

  锵啷...

  眼前四人,正是欧阳司**亲卫,以前也是地藏营的人,叛归城卫后,换了衣服。

  庄闲在进入大堂第一眼,就认出了五人。

  别人不知道,庄闲的信息还是很灵的。

  在城下攻城时,就有队率靠近,告知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片刻时间,对方四人便被张虎臣等人,轻松拿下。

  一人被割了喉咙,一人被钢刀穿心而是。

  另一人右手砍断,被一脚踹飞,倒在墙角喘气不赢,至少丢了半条命。

  而唯一的活口,还是刚刚功夫最差,拔刀最慢,上前攻击时,还差点被条凳绊倒的弱鸡。

  没想到,在最后,尽是他捡了一条命。

  庄闲没有去管逃出去的欧阳司马,只是朝前走到角落的一老一幼的桌前,深深鞠了一躬。

  而后在怀中掏出二两碎银。

  “老人家,惊扰到你用膳,小生在此赔罪,莫要介怀!”

  老者面含微笑,轻轻地摇了摇头,缓缓闭上了眼。

  反倒是那幼童,一把将银子扫到自己怀里:

  “不介怀,正好咱家先生爱吃鸡,你也给点一只来。”

  庄闲笑了笑,朝身后抬了下手。

  “小先生放心。”

  堂外打斗声消失,欧阳司马被铁坝几人折断了手脚,拖进了堂屋。

  砰!

  半晌,老者缓缓睁开眼,叹了一口气:

  “世事如棋,落子无悔!”

  庄闲抱拳作揖:“还请老人家解惑。”

  此人看似普通一老叟,然而在庄闲的心里,却是惊起了滔天巨浪。

  在庄闲的感知中,老者体内气息若有若无,偶尔如天上烈阳一般炽热,转眼又似古井无波。

  忽而又变为酷暑,顷刻又改为严寒。

  之前庄闲感知过青云七子的灵气波动,事后也超越过相关资料。

  知晓在江湖中,道家便是以阴阳为基,修天道大法。

  这个老者,虽然气息不显,但是绝对是一个顶级强者。

  庄闲如何敢托大。

  老者缓缓开口:“棋子即为弃子,若想跳脱出来,改变这一切。你还差一个契机......”

  “契机?”

  “你勇武过人,韬略无双,亦有强劲臂膀助你直冲青云,然而却又似孤舟渡海,少了一个摇橹之人。”

  “老人家,我如何才能找到这个摇橹人?”

  老者捋了捋胡须:“北定中原赖奇谋,南安江左凭深略。”

  “定州智多星,南州卧龙子,得其一,可安天下。”

  庄闲一震,上一次听闻智多星三个字,还是从青云七子嘴里。

  不说南州卧龙子是何人,这个智多星,应该就在定州。

  “老人家,此人在何处,小生如何才能寻到。”

  老者露出一个笑:“今日受你恩惠,我便送你个花名...”

  庄闲急忙低头行礼:“不敢!”

  “从今日起,你便号九州无敌,庄无敌!”

  “无敌?”

  “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敌于前!尔若敢接此字,天下归附贤德,将如过江之鲫。”

  “身具气运,贤自来!”

  庄闲呆愣在当场,犹如醍醐灌顶,身心俱透......

  “小二鸡做好了,送楼上来!先生注意脚下。”

  “顽童!我本不愿沾染因果,倒是你贪吃,要坏我道行!”

  “嘿嘿,这叫天下有福,大因果类......”

  ......

  欧阳司马面容呆滞,已忘了身上疼痛:“庄...无敌......”

  张虎臣、谢凌云等人,皆是一脸亢奋,目中透出火热的敬佩来。

  “吾庄闲,字无敌...吾乃庄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