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阎赴裹着一身风雪回到破庙,指导张炼和阎狼操练站姿和穿刺。

  阎笑年纪还小,但很懂事,一直捡着柴火,不让临时搭建的灶熄灭。

  风雪太大很难上路,而且这段官道过去崎岖不平,需要提防雪窟,阎赴带着几两人操练。

  第二日深夜,阎赴坐在火堆旁,火光映照下,翻看舆图。

  过了广昌便是灵丘,接下来沿着官道一路前行,大概要走上四日光景。

  勾画好路线,阎赴蜷缩在干草堆中,沉默的听着门外呼啸的寒风。

  包裹里如今除了舆图,还有一份广昌调研。

  不知这场大雪之后,此地又能剩下几人。

  次日一早大雪终于停下,阎赴走在最前面。

  张炼一如既往牵着骡子,除了行李,骡子上还放着阎笑。

  阎狼吃了两天饱饭,有精神多了,跟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过了广昌便是灵丘。

  四日光景之后,阎赴终于凭着路引带一行人进了一座小县城。

  如今这里同样乱糟糟的。

  城门的茶棚里,胡商煮茶的烟雾在大雪天袅袅弥散。

  两个衙役正在驱赶饥民。

  城内的城隍庙前新贴的告示墨迹未干,加征九边冬衣捐的红印触目惊心。

  穿皮裘的米铺掌柜坐在店内啃羊腿,油星子糊的满手都是,门外雪地里的孩童只赤着一双脚,眼睛似饿的发绿。

  县衙后巷突然响起锁链声,二十个戴枷的农夫被铁索串成蜈蚣。税吏冷笑着,一言不发。

  墙角处还有几个饿晕的乞丐,在冷风里下意识蜷成一团。

  阎赴平静看着一切。

  后世都觉得大明是从崇祯年间才开始面临危机的。

  但其实从嘉靖年,一切已是初见端倪。

  在城里找了一家客栈安顿好后,阎赴取了赴官凭证,又带上一叠纸张,这才与张炼和阎狼出了门。

  沿着青石板街道,一路走向最繁华的酒楼。

  临泉栈。

  灵丘的临泉栈里,总是汇聚着许多达官显贵,不仅如此,还有那些生员,秀才三五成群谈论风花雪月。

  进城之前,阎赴特意让张炼打听过。

  虽只是个小县城,临泉栈修建的倒也气派,雕梁画栋,飞檐拱斗。

  阎赴才抵达片刻,便已看到十余身着澜衫的读书人往来。

  趁着无人注意,阎赴来到身着皮裘的读书人桌边。

  桌案上摆着一道精致糕点,两碟豆子,一盘鸡肉,一道水晶肘子,酒水也是银杯,煞是惹眼。

  “可惜,观志兄之才,竟没过院试。”

  被称为观志的生员正要答话,无意间瞥见凑过来的人影,皱起眉头。

  虽是个读书人打扮,但却衣衫破旧,自是让他觉得丢人。

  只是他尚未开口唤人驱逐,阎赴却率先落座。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位兄台说的不错,人才选拔,除了制艺,还应多多考究品性才是。”

  原本想要赶此人离开的张孝突然停下,眼前一亮。

  这两句话气势磅礴,更是志向宏大。

  此人诗才,不可小觑。

  “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身旁的读书人忽的扯了扯张孝的袖口,顺着好友目光滑落,张孝吓了一跳。

  三甲进士的凭证正明晃晃落在桌案上。

  一时间张孝也拘谨起来。

  “小子张孝,见过阎孝廉,不知阎孝廉前来所为何事?”

  阎赴慢吞吞收起凭证,也不在意身份,笑着取出一叠纸张。

  “适才诗词,是阎某途径一村落所收录,但该村落诗主人已死,诗词除他之外,无人得知,阎某不忍见如此佳作埋没,这才带出来。”

  “阎某一路走来,囊中羞涩,这才生出了卖诗的念头。”

  张孝闻言眼眸愈发明亮,他本是商贾之子,这秀才还是父亲捐了三百五十两才得来的。

  若是能买上这些诗词,日后在科考之中,乃至于博美人一笑,都是利器。

  “阎孝廉,张某有意购买,不知这些诗词作价几何?”

  眼见张孝激动兴奋,阎赴索性将纸张一股脑递过去,笑吟吟开口。

  “按诗词质量,为三两银子到二十两不等,阁下可自行挑选。”

  张孝亲眼见过阎赴的官凭,知晓此人乃是参加过殿试的三甲进士,当下再也没有怀疑,兴奋翻找,最终选定了十张诗词,美滋滋收起来。

  阎赴则是笑着离开酒楼,走的时候身上已是多了一百两白银。

  张炼和阎狼跟随阎赴踏足雪地,神色各异。

  张炼到底跟随张居正日久,也学了些文章,能听得懂那些诗词好坏。

  只是想不到天下还有这般文人,售卖诗词为生。

  阎狼倒是没想那么多,只一转眼就瞧见阎赴得了百两纹银,一时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心底暗暗思索。

  难怪昔日村子里的老一辈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这钱来的当真快。

  “阎狼,去打听打听,灵丘的坊市在何处。”

  “张炼,回客栈牵来骡子。”

  没一会,阎狼便匆匆赶回来。

  “大人,县城南边还有坊市。”

  阎狼回来时,恰好张炼也已牵着骡子抵达,阎赴带着两人在坊市走了一趟,这次购买的东西比在京师多了许多。

  麦种七十斤,锄头一柄,犁头一个,腊肉三十斤,面粉六十斤,粗布两匹。

  之后又在一家车行定了马车,拴在骡子身上,又买了新的马车。

  合共花费了三十二两银子。

  最贵的便是马车,占了十二两多银子。

  阎赴掂量着剩下的银两。

  “倒是比崇祯年的银子值钱许多。”

  张炼搬运了最后一袋面粉,这才凑上前。

  “大人,如今此去陕西还有千里之遥,五六十两银子只怕不够四人一路行走住宿。”

  “不若再去贩卖一些诗词?”

  听到又能贩卖诗词,阎狼盯着堆满马车的粮食农具,期待点头。

  彼时阎赴只是平静摇头。

  一首诗词三到二十两银子,便把清代之后的诗词掏空了也不值几个钱。

  “诗词自然是要继续卖的,但此次咱们要换一个卖法。”

  “卖大点。”

  瞥了一眼临泉栈,阎赴盘算着,应当时候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