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羽看着瘫软在地的李勣,月光映在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你问我,对你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我只是让你提前感受了一下,何为死亡。”

  李勣的瞳孔剧烈收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破旧的风箱。

  “不……那不是死亡。”

  他颤抖着说。

  “那是一种……被剥夺了一切的虚无。”

  “比死亡,更可怕。”

  萧羽缓缓点头,似乎很赞同他的说法。

  “你是个聪明人。”

  “凡人畏死,因为他们不知道死后是什么。”

  “而我让你体验的,就是那种连轮回都无法踏足的绝对掌控。”

  他向前走了一步。

  李勣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后缩了一下。

  “这种力量,你或许可以称之为,武道。”萧羽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性,“一种超越了凡俗认知,能够触及天地法则的力量。”

  李勣的呼吸急促,他死死盯着萧羽,眼中是恐惧,是不解,更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

  “武道……”他喃喃自语,“这世间,真有此道?”

  “当然有。”

  萧羽的声音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

  “凡人百年,终归尘土。”

  “帝王将相,盖世豪杰,到头来,不过一捧黄土,几行史书。”

  “你李勣才华盖世,胸有韬略,难道就甘心如此吗?”

  “难道就不想,亲眼看看千年之后,这天下会是何等模样?”

  千年之后……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李勣混乱的思绪。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你……你什么意思?”

  萧羽没有直接回答。

  他只是伸出右手,摊开手掌。

  一缕微弱的,如同实质的白色气流,在他掌心盘旋,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武道之途,漫漫无期。”

  “修炼至高深处,寿元远超凡人,甚至……”

  他顿了顿,吐出两个让李勣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字。

  “长生。”

  长生!

  李勣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如果说刚才那番天下大同的言论,动摇的是他的信念。

  那么此刻“长生”二字,击碎的,就是他身为一个凡人的所有认知。

  他看着萧羽掌心那缕奇异的气流,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勃勃生机。

  他想斥之为荒谬,斥之为妖言惑众。

  可刚才那种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恐怖感觉,又是如此真实。

  他的理智与本能,正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不可能……这不可能……”

  李勣的声音嘶哑,像是在说服自己。

  “自古以来,秦皇汉武,求仙问道,何曾有人真正长生?”

  “那不过是帝王的妄念!”

  萧羽收回手掌,那缕白气也随之消散。

  “他们求错了方向。”

  “仙神缥缈,终是外物。”

  “唯有己身之力,才是真实不虚。”

  他看着李勣,眼神平静。

  “你不信?”

  李勣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

  他需要证据。

  一个能彻底颠覆他数十年所学,能让他心甘情愿抛弃一切的证据。

  萧羽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不再说话。

  他只是转过身,望向院子角落里的一座石台。

  那石台是前朝所留,用整块青石雕琢而成,厚重敦实,距离他们足有五丈之遥。

  萧羽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化作剑指。

  没有拔剑,没有蓄力。

  他只是对着那座石台,遥遥一指。

  动作轻描淡写,就像是在指点江山。

  李勣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什么都没有发生。

  风依旧在吹,月光依旧清冷。

  李勣的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荒谬的期待,又迅速地沉了下去。

  果然,是骗局吗?

  是自己被那种诡异的手段吓破了胆,才会产生如此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在他念头转动的瞬间。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琉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突兀响起。

  李勣的瞳孔猛地放大。

  他看见,那座五丈之外的厚重石台,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笔直的细线。

  那细线光滑如镜,仿佛是被世间最锋利的刀刃切过。

  下一刻。

  “轰隆!”

  石台的上半部分,沿着那道平滑的切口,轰然滑落,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一片烟尘。

  整个院落,都为之震颤。

  李勣的身体,也跟着那声巨响,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

  那是什么?

  无形的剑气?

  隔空五丈,斩断巨石?

  这不是凡人的力量。

  这不是妖术。

  这是……神迹!

  他之前所有的怀疑,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剑之下,被斩得粉碎。

  烟尘散去,月光下,那断裂的石台切口,平整得令人心悸。

  李勣的膝盖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重重地跪倒在地。

  他不是跪萧羽。

  他是跪那份超越了他理解范畴的,伟大的力量。

  他毕生所学,皆是屠龙之术,是经世济国之道。

  可他今日才发现,这世上,原来真的有龙。

  萧羽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勣。

  “现在,你信了吗?”

  李勣抬起头,仰望着萧羽。

  那张年轻的脸,在月光下,仿佛笼罩着一层神圣的光晕。

  他的眼神,再无一丝一毫的怀疑。

  取而代之的,是狂热,是敬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激动。

  他喉结滚动,声音干涩而沙哑。

  “我……我信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只是,在下还有一个问题。”

  “说。”

  “主公……您对当今唐皇,究竟是何看法?”

  李勣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他需要知道,自己将要追随的,是怎样一位存在。

  他的野心,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萧羽看着他,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

  “李渊,算是一代雄主。”

  他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有他在一日,我便为大唐镇守西陲,为他开疆拓土,绝无二心。”

  李勣闻言,心中稍定。

  这至少说明,眼前的萧羽并非一个急功近利的疯子。

  可萧羽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心头狂跳。

  “但,始皇之后,再无明君。”

  “他的那几个儿子,无论是太子建成,还是秦王世民,皆是人中之龙,却也是笼中之虎。”

  “一山不容二虎,李渊死后,大唐必将陷入夺嫡的血腥内乱。”

  “到那时,天下百姓,又要再遭一次兵祸。”

  萧羽的声音变得冰冷。

  “我,看不上他们。”

  “所以,我会取而代之。”

  坦诚。

  无比的坦诚。

  没有丝毫的掩饰,没有半句的虚言。

  李勣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落了下来。

  他明白了。

  萧羽的野心,并非凭空而来,而是建立在对天下大势的精准判断之上。

  他要的,不是立刻推翻大唐。

  他要的,是在大唐这棵大树下,积蓄自己的力量,等待那个必然会到来的,改朝换代的时机。

  而自己,将有幸参与其中,甚至成为缔造新时代的关键。

  更重要的是,他将有机会,追随一位掌握着“长生”之秘的存在。

  这意味着,他将拥有无限的时间,去实现自己胸中的抱负,去亲眼见证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的事吗?

  没有了。

  李勣缓缓俯下身,将自己的额头,重重地贴在了冰冷的石板地上。

  这个动作,他做得无比虔诚。

  他放弃的,是所谓的臣节,是腐朽的过去。

  他拥抱的,是一个全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罪臣李勣……”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解脱后的颤抖。

  “拜见主公!”

  “愿为主公,谋尽天下!”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随着他话音落下,萧羽的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准时响起。

  【叮!检测到关键人物李勣宣誓效忠。】

  【姓名:李勣】

  【职位:无】

  【忠诚度:75(信赖)】

  七十五。

  对于李勣这种智计超群,心高气傲的人来说,初次投效便能达到这个数值,已经远超萧羽的预期。

  这代表着,他此刻的臣服,是经过深思熟虑,发自内心的。

  “起来吧。”

  萧羽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罪臣。”

  他扶起李勣。

  “我会上奏陛下,言你深明大义,弃暗投明,为你请功。”

  “陇西郡守之位,尚有空缺,我会让你先从郡丞做起。”

  “你需要用最快的时间,熟悉陇西的政务,安抚地方,为我打理好这片后方。”

  李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他明白,这是主公在为他铺路,让他能名正言顺地在大唐的官场上立足。

  “勣,定不负主公所托!”

  萧羽点点头,转身向院外走去。

  “回牢里去吧。”

  “明日,会有人放你出来。”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之外,只留下李勣一人,站在那被斩断的石台前,久久无言。

  他**着那光滑的切口,依旧能感受到那股超凡脱俗的力量残留。

  他知道,从今夜起,他的人生,将彻底不同。

  ……

  总管府,书房。

  萧羽处理完李勣之事,正准备回房修炼,亲卫王虎却在门外通报。

  “总管,府外有一人求见。”

  “自称,从长安廷尉府而来。”

  廷尉府?

  萧羽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那是掌管天下刑狱的最高机构,相当于前世的最高法院。

  他们的人,来找自己做什么?

  “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名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在一队亲卫的“护送”下,走进了书房。

  那人约莫四十余岁,面皮白净,下颌无须,眼神中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倨傲。

  他走进书房,目光只是在萧羽身上随意一扫,便径直找了张椅子坐下,仿佛这里是他家后院。

  “你就是萧羽?”

  他开口,语气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萧羽坐在主位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没有理他。

  王虎在一旁怒目而视,若非萧羽没有发话,他早就一脚将这个无礼之徒踹出去了。

  那锦衣男子见萧羽不答,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咱家吴达,乃是江夏王府上的管家。”

  他自报家门,刻意将“江夏王”三个字咬得很重。

  江夏王,李道宗。

  兵部尚书,当朝重臣,李渊的堂侄。

  萧羽心中了然,原来是李道宗的人。

  他放下茶杯,终于开了口。

  “廷尉府的人,什么时候改姓李了?”

  吴达的脸色一僵,随即冷哼一声。

  “咱家奉王爷之命,前来给你传个话,借用一下廷尉府的名头,只是为了行事方便。”

  他翘起兰花指,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萧将军,你这次平灭西秦,功劳不小,王爷在陛下面前,可没少为你美言。”

  “王爷说了,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朝堂之上,没人扶持,是走不远的。”

  他一副提点后辈的口吻。

  萧羽静静地听着,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吴达见他似乎听进去了,便直接切入了正题。

  “王爷知道,你俘虏了西秦的一众伪臣。”

  “其中,有一个叫李勣的兵曹参军。”

  他身体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透着一股阴冷。

  “王爷的意思,此人冥顽不灵,留着也是祸害。”

  “找个由头,在牢里秘密处死,做得干净点。”

  “事成之后,王爷,不会亏待你的。”

  书房内,一片寂静。

  萧羽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借刀杀人。

  而且,还是杀李勣。

  他几乎在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李道宗与李勣,师出同门,但政见不合。

  如今李勣落难,李道宗非但不救,反而要置其于死地。

  无非是嫉妒李勣的才华,怕他将来归顺大唐,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而且,他不敢下达正式文书,只派一个管家前来传达口信。

  事成了,功劳是他的。

  事败了,他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将所有罪责都推到自己这个执行者头上。

  好一招毒计。

  好一个阴险的李道宗。

  萧羽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哦?”

  他抬起眼皮,看向吴达。

  “王爷为何要杀一个无足轻重的降臣?”

  吴达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微微一愣,随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不该问的,就别问。”

  “你只要照做就行了。”

  “一个将死之人,难道萧将军还想保他不成?”

  在他看来,用一个无名小卒的性命,换取江夏王的友谊,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任何一个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萧羽笑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吴达面前。

  吴达下意识地想往后靠,却发现自己被萧羽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动弹不得。

  “吴管家。”

  萧羽的声音很温和。

  “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就在半个时辰前,李勣,已经向我大唐,宣誓效忠了。”

  “如今,他是我镇西秦总管府的人。”

  吴达的眼睛猛地瞪大。

  “什么?”

  “所以,你现在是让我,杀一个已经归顺我大唐的有功之臣?”

  萧羽的语气依旧温和,但那股寒意,却让吴达如坠冰窟。

  “这……这……”吴达彻底慌了神。

  “回去告诉李道宗。”

  萧羽俯下身,凑到吴达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他的人,我保了。”

  “让他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心思,收起来。”

  “否则,我不介意,让陛下去评评理。”

  说完,他直起身,退后一步。

  “王虎。”

  “在!”

  “送吴管家,出城。”

  “是!”

  王虎上前,像拎小鸡一样,将早已吓得瘫软的吴达从椅子上拎了起来。

  “不……萧将军……你不能这样……”

  吴达的哀嚎声,被王虎粗暴地拖出了书房,渐渐远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

  萧羽走到窗边,望着天边那轮清冷的明月。

  李道宗。

  看来,自己在这长安城里,已经有了一位“记挂”着自己的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