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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不成眼下察觉了路径不对,心中警铃顿时大作了起来。

  然而他这边一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张口呼救呢,就被刘贺新看见了。

  那刘贺新当了多少年的吏兵了,自然是眼疾手快,直接就低喝一声:

  “堵上他的嘴!别让他嚷起来!”

  旁边一个本就对这道士没什么好感的军士,闻言顿时狞笑一声。

  他以前也去上过香,可是这老头却按照原价卖给他,一想到自己二十多文买了半截子别人烧过的香,他就觉得膈应。

  赶紧利索地摘下自己汗津津的脖巾,手一撮就团成一团,随后狠狠塞进了郑不成的嘴里。

  这一套整完了,他还觉得不过瘾,又顺手还拍了他后脑勺一下,恶声恶气地威胁道:

  “老实点,死妖道!

  再敢吱哇乱叫,爷现在就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另一个年轻些的兵丁更是兴奋地苍蝇搓手,压低声音问刘贺新:

  “爷,咱们是找个僻静地儿把这妖道‘做’了?您说地方,俺们手脚利落!”

  当然,这基本也是吓唬人的办法,毕竟没榨出油来,一般他们不会做这种杀人的事情。

  费力不讨好的。

  然而,郑不成不知道这一切啊!

  所以,当这话清晰地传进郑不成耳中,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如同筛糠般哆嗦起来。

  连带着喉咙里都发出绝望的“呜呜”声,嘴里汗巾子的那股子咸味也没空管了,一个劲呜呜。

  他以为自己今日便要命丧于此,人都绝望了。

  好家伙,我这卖点假香是翻了天条是咋的,也没人跟我说大周卖假香罪过这么重啊!

  而刘贺新则是瞪了那多嘴的小兵一眼,沉声道:

  “胡吣什么!先押去鲁爷庄上!

  都给我听好了,这‘妖道’……我要活的!

  少了一根汗毛,唯你们是问!”

  而众兵丁虽有些疑惑,不知道为啥刘爷先不回衙门反而要去鲁爷的地盘,但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

  而且见刘贺新神色严肃,也不敢再多问,连忙应道:

  “爷您放心!保证把他囫囵个儿送到,毛都不少一根!”

  一行人押着面如死灰、双腿发软的郑不成,匆匆来到了下柳村鲁大荣的庄院外。

  隔着挺老远,早已在门口焦急等候的鲁大荣见到这一行人,立刻就迎了上来。

  刘贺新赶紧抢先一步,抱拳道:“哥哥,郑道长……我们‘押’到了。”

  鲁大荣心领神会,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对那几个兵丁说道:

  “兄弟们辛苦了!

  快快进院,大锅肉已经炖得烂糊,干饭也炊好了,兄弟们先放开肚皮饱餐一顿,解解乏!”

  一会要是真要起事,刘贺新手底下这帮兵丁也是必须要用的。

  先饱餐战饭也没毛病。

  而已听说有肉吃,这群平日肚子里缺油水的兵丁,那一个个眼睛都亮的跟看见有口的钓鱼佬一样了。

  大家伙纷纷眉开眼笑地拱手:

  “哎呦!多谢鲁爷!鲁爷仁义!”

  他们一帮人欢天喜地地涌进院子,直奔飘着肉香的方向而去,哪里还顾得上身后这个“妖道”。

  鲁大荣和刘贺新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浑身瘫软的郑不成,快步走进了内宅一处僻静的房间。

  郑不成被粗暴地按坐在一张硬板榻上,嘴里还塞着那团味道感人的布巾。

  他惊惧交加,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对未知命运的极致恐惧。

  也是这老头没喝水啊,要不然这会裤子都湿了。

  鲁大荣对刘贺新使了个眼色,刘贺新立刻走到门边,警惕地向外张望了一下,然后轻轻掩上门。

  这时,鲁大荣上前,动作竟带着几分恭敬,小心翼翼地将郑不成口中的布团取了出来。

  还没等郑不成喘匀气开口咒骂或求饶,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鲁大荣“噗通”一声,竟直接跪倒在了郑不成的面前!

  “郑道长!”

  鲁大荣的声音带着歉意和一种云顶梭哈哥那股子孤注一掷的恳切。

  “一路前来,让您受惊了!事急从权,鲁某多有得罪,手段粗鲁,实在是因为事情紧迫,万不得已!还请您海涵!”

  旁边的刘贺新也连忙抱拳躬身,语气同样带着歉意和决绝:

  “对不住了,郑道长!俺也是没办法!这事实在是……火烧眉毛了,在道观里没法细说,只能用这笨法子把您‘请’来!冒犯之处,请您千万恕罪!”

  郑不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他看着眼前这两个前一秒还如狼似虎、下一秒却跪地请罪的人,心思急转,隐约猜到了什么。

  虽然恐惧并未消散,但是最起码知道自己死不了了,这就挺好。

  他强自镇定,可是声音听得出来,还带着点颤抖:

  “二……二位……能否先……先给贫道松绑啊?”

  鲁大荣闻言没有动手不说,反而缓缓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郑道长,松绑不难。

  但……需请您先在这张纸上,签个名,画个押。只要您点头,鲁某立刻为您松绑,奉为上宾!”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张早已写好的文书,递到了郑不成眼前。

  郑不成疑惑地低头看去,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勉强看清上面的字迹。

  上面是一封檄文。

  “盖闻大周以仁立国,民为邦本,食为民生。

  先圣有言:“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今陈州之地,却遭豺狼当道,百姓堕于水火,吾心泣血,忍无可忍,特昭告天下,以明大义。

  陈州知州熊禄,豺狼心性,蛇蝎心肠。

  到任七载,苛政百出:春征夏敛,秋追冬逼,赋税倍于往岁,米粟尽入私囊。

  前年大旱,颗粒无收,朝廷赈灾粮款,竟被其层层盘剥,百姓易子而食,他却琼楼宴饮,玉食盈席。

  有民欠税少许,便锁拿妻儿,笞杖加身;

  有老弱乞食门前,竟令恶仆驱犬撕咬,惨不忍睹。

  境内河决,他匿而不报,反夺民房筑私宅;

  盗匪横行,他勾结分赃,任其劫掠乡邻。

  陈州百姓,生者流离,死者暴野,此皆熊禄之罪也!

  天道昭昭,顺民者昌,逆民者亡。

  吾本乡野布衣,耕读传家,素守本分。

  然见父老乡亲啼饥号寒,又见熊禄作威作福,怒从心起。

  愿率乡中义士,直闯州衙,历数其罪。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吾之心迹,日月可鉴。

  望众乡亲同心同德,共襄义举,待雨顺风调,重归农桑,共享太平。

  敢有逆民心者,如熊禄之流,必诛无赦!

  义举之人 鲁大荣 刘贺新 顿首”

  只看了几行,他便如同被雷击中一般,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瞳孔骤缩,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你……你们!你们这是要……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