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王庭。

  不同于中原宫殿的恢弘,却自有一番异域风情的华丽与神秘。

  巨大的穹顶绘着日月星辰,墙壁上镶嵌着彩色的琉璃,空气中弥漫着香料与酥油混合的奇特气味。

  然而此刻,王庭内的气氛却与这华丽的装饰格格不入。

  充满了紧张、惶恐,以及一种…莫名的亢奋。

  楼兰王尉屠耆高坐于镶满宝石的王座之上,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下方,文武大臣分列两侧,吵嚷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大王!大秦三十万大军陈兵我扦泥城外!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宣战!”

  一名身着华服,肚皮滚圆的贵族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他是主战派的代表之一。

  “我楼兰立国数百年,何时受过这等屈辱!必须予以坚决回击!”

  “回击?拿什么回击?”

  另一名较为老成的大臣忧心忡忡。

  “扦泥城守军不足三千,全国兵力加起来也不过五万!如何抵挡三十万虎狼之师?那可是横扫六国的大秦锐士啊!”

  “哼!尔等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一名年轻气盛的武将昂首出列,脸上带着近乎盲目的自信,仿佛楼兰是天朝上国一般!

  “我楼兰勇士,自幼在马背上长大,弓马娴熟,更熟悉沙漠地形!”

  “秦军虽众,不过是无根的浮萍,在这大漠之中,补给困难,水土不服!”

  “只要我等依托城池绿洲,层层阻击,定能让秦军铩羽而归!”

  这番自大的言论,竟然引得不少年轻贵族和武将纷纷附和!

  “没错!况且,匈奴大单于不是已经遣使传来密信了吗?”

  又一名大臣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得意道。

  “匈奴正在集结大军,准备南下灭秦!”

  “只要匈奴一动,秦军必然首尾难顾,哪里还有精力来管我们西域?”

  “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还能趁机……”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是想趁火打劫,捞取好处。

  这话顿时让许多原本犹豫的大臣眼睛亮了起来。

  是啊,背后有强大的匈奴撑腰,还怕他秦国作甚?

  一直沉默不语的大祭司,一位身披白袍,面容枯槁的老者,此刻也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

  “天神启示,楼兰当兴。”

  “秦军虽强,然其行不义,必遭天谴。”

  “匈奴乃草原雄鹰,得其相助,我楼兰无忧!”

  连大祭司都这么说了,王庭内的主战情绪瞬间达到了顶点!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有匈奴在后面,秦国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楼兰王尉屠耆看着群情激愤的臣子,又想到匈奴使者私下许诺的“共分秦地”的美好蓝图,心中的天平终于倾斜。

  他本就对秦国的强势介入心怀不满。

  此刻在强援的鼓舞和臣子的怂恿下,一股豪情涌上心头!!

  他猛地一拍王座扶手,站起身,朗声道:

  “众卿所言极是!我楼兰,绝非任人欺凌之辈!大秦无故陈兵边境,视我楼兰如无物,此乃奇耻大辱!”

  他目光扫过下方众人,声音提高。

  “传本王旨意!”

  “派遣使臣,即刻前往秦军大营,面见那秦将蒙犽!”

  “告诉他,限其三日之内,率军退出我楼兰国境!”

  “否则……”

  尉屠耆脸上露出一丝狠色。

  “我楼兰必倾举国之力,联合西域诸国,讨伐暴秦!勿谓言之不预!”

  “陛下圣明!”

  “楼兰威武!”

  “讨伐暴秦!”

  王庭之内,顿时响起一片狂热的欢呼声,仿佛他们已经取得了胜利一般。

  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虚假的强大感中,完全忽略了城外那三十万沉默的黑色军团,所代表的真正含义。

  很快。

  一支打着楼兰旗帜的使团,带着国王的“最后通牒”,趾高气扬地离开了王城,朝着秦军大营的方向而去。

  ……

  数日后。

  狼族王庭大帐内,炭火盆燃烧得噼啪作响。

  却驱不散那股子草原特有的腥膻与胡亥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

  一名暗河成员,如同影子般立于帐中,低垂着头,将赢子夜的命令清晰传达。

  “奉六公子殿下之命,戎族、狄族等部袭扰帝国边境,请胡亥公子即刻率狼族精锐,奇袭其后方营地,以解郡城之危,扬我大秦天威!”

  胡亥懒洋洋地斜倚在铺着厚厚狼皮的软榻上,把玩着一柄镶嵌着宝石的**。

  听完传令,脸上非但没有丝毫被命令的不悦,反而露出一抹异常真诚和热切的笑容。

  他坐直身体,语气甚至带着几分“激动”。

  “回去禀报六哥!就说十八弟领命!边境安危,亦是弟之分内之事!”

  “请六哥放心,弟定当亲率狼族儿郎,全力出手,必让那些不知死活的戎狄蛮子,付出惨痛代价!”

  那副兄友弟恭,为国分忧的模样,几乎毫无破绽。

  暗河成员面无表情,只是再次低头:“属下一定将公子的话带到。”

  随即,身影如同融入空气中般,悄然退出了大帐。

  帐帘落下的瞬间。

  胡亥脸上那热切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刺骨的嘲讽与算计。

  一道魁梧的身影从帐幕阴影处走出,正是狼族单于挛鞮。

  他皱着眉头,脸上横肉抖动,不解地问道。

  “殿下,何必跟那赢子夜的走狗废话?”

  “刚才直接杀了埋了,神不知鬼不觉!”

  “到时候殿下只需说根本没接到消息,或许是传信的人半路被戎狄截杀了,他赢子夜又能如何?”

  胡亥闻言,嗤笑一声,用**轻轻敲击着榻边,眼神如同毒蛇般阴冷。

  “杀?挛鞮头领,你还是不懂我那好六哥啊。”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

  “他既然敢派人来传令,就必然算到了各种可能。”

  “这人若死在狼族地界上,无论我们做得多么干净,以赢子夜的手段和疑心,这笔账最终都会算到我头上。”

  “到时候,他就有足够的借口,直接对我,对狼族发难!”

  “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挛鞮愣了一下,仔细一想,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但仍不甘心。

  “那…殿下接下来打算如何?”

  “难道真要按照他的意思,去奇袭戎狄后方?”

  “这不是白白替他们打仗,还招惹戎狄那些疯狗吗?”

  “打,当然要打。”

  胡亥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抹残忍而狡诈的冷笑。

  “不仅要打,还要‘好好’地打。”

  挛鞮更加困惑了。

  胡亥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戏谑。

  “本公子率军奇袭戎狄后方,奈何…戎狄等部族营地空虚,缴获寥寥。”

  他故意在几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或许,是他们料敌先机,提前将主力转移了?”

  “又或者,是他们倾巢而出,去攻打秦人的郡城了?”

  胡亥眨了眨眼,笑容愈发诡异。

  “毕竟,戎狄凶悍,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对吧?”

  挛鞮先是一怔,随即猛地反应过来,眼中爆发出恍然大悟的精光!!

  他脸上的横肉因兴奋而抖动。

  “殿下的意思是……”

  “我们明面上出兵,做做样子。”

  “但实际上,提前暗中将消息泄露给戎族和狄族?”

  “让他们有所准备,提前撤离主力,或者干脆设下埋伏?”

  “不错!”

  胡亥满意地点点头。

  “如此一来,我们既遵从了六哥的军令,出了兵,让他抓不到把柄。”

  “又避免了与戎狄死磕,保存了实力。”

  “更重要的是……”

  他拖长了语调,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我们提前通风报信,等于卖了戎狄一个天大的人情!”

  “让他们欠狼族一次!”

  “将来,或许就能用这个人情,让他们在某些事情上…‘行个方便’。”

  “一石三鸟!殿下高明!实在是高明!”

  挛鞮彻底明白了胡亥的毒计,忍不住抚掌低笑,看向胡亥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与佩服。

  这位秦国公子的心机,简直比草原上的狐狸还要狡猾百倍。

  “去吧。”

  胡亥挥了挥手,重新慵懒地躺回软榻。

  “安排得巧妙些,别让人看出破绽。”

  “挛鞮明白!定将此事办得滴水不漏!”

  挛鞮重重抱拳,脸上带着狞笑,转身大步离去,开始布置这场“精彩”的表演。

  大帐内,胡亥把玩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六哥,你想试探我?

  那我就演一场好戏给你看。

  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