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后院。

  清晨的阳光洒在院中。

  蒙恬赤着上身,断臂处连接着那条闪烁着金属冷光与内部隐隐流动红芒的机关臂。

  他额头沁出细汗,正全神贯注地尝试操控机关臂的五指做出抓握的动作。

  然而,那五指的动作依旧显得有些僵硬、迟滞,远不如原本的手臂灵活。

  几次尝试后,机关臂甚至因为能量输出不稳,掌心猛地窜起一小簇不受控制的火苗!

  虽瞬间熄灭,却也将旁边的一块青石板灼烧得微微发黑。

  蒙恬动作一僵,看着那焦黑的痕迹,又看了看自己无法随心所欲控制的“新手臂”。

  刚毅的脸上,难以掩饰地掠过一丝深深的沮丧与无力感。

  纵横沙场半生,如今却连最基本的动作都难以完美掌控。

  这种落差,对于一位名将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不必心急。”

  一个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蒙恬猛地回头,只见赢子夜不知何时已站在院门口,正静静地看着他。

  他连忙想要行礼,却被赢子夜抬手阻止。

  赢子夜走到近前,目光落在机关臂上。

  “公输先生的技艺已是登峰造极,这手臂本身并无问题。”

  “关键在于适应。”

  “经脉接驳、引导,意念控制……皆需时间磨合。”

  “你重伤初愈,气血未复,能初步连接已属不易。”

  他拍了拍蒙恬完好的左肩,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

  “蒙将军,你是我大秦柱石,区区一臂之失,岂能折你锋芒?”

  “待你身体彻底康复,加以练习,假以时日,此臂非但不会成为累赘,或能成为你克敌制胜的又一利器。”

  感受到赢子夜话语中的信任与鼓励,蒙恬胸中涌起一股热流!

  他重重抱拳,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殿下教诲,末将铭记于心!”

  “末将定竭尽全力,早日适应此臂,绝不辜负殿下与陛下厚望,必以残躯,再为帝国效死!”

  “嗯。”

  赢子夜微微颔首,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

  “此外,有一事需告知将军。”

  “你抵达九原的消息,本公子已命人严密封锁。”

  “对外,尤其是对北疆军中,宣称你已在那夜伏击中…重伤不治。”

  蒙恬瞳孔微微一缩,瞬间明白了赢子夜的深意。

  他沉声道。

  “殿下是怀疑…末将此次遇伏,并非意外?”

  “不是怀疑,是肯定。”

  赢子夜目光锐利。

  “袭击时机、地点、手段,皆过于精准。”

  “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将军细想,当时可觉有何异常?”

  蒙恬闻言,陷入沉思,眉头紧锁,回忆着那夜的每一个细节。

  半晌,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殿下明察!末将当时亦觉蹊跷!”

  “白狼部抵抗虽烈,但其部族勇士的作战方式,与后来出现的那些伏兵,颇有不同!”

  “伏兵更加悍不畏死,配合也更像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军队!”

  “而且,末将中毒箭后,意识模糊前,似乎瞥见伏兵中有人使用的弯刀制式,与狼族骑兵颇为相似!”

  他语气沉重。

  “末将怀疑,此事……极有可能有狼族参与其中!只是,苦无确凿证据。”

  “狼族…胡亥……”

  赢子夜眼中寒光更盛,但他并未立刻下定论,只是安慰道。

  “将军放心,此事绝不会就此算了。”

  “无论是谁,胆敢谋害帝国上将,本公子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给死去的将士们一个交代!”

  就在这时,赵弋苍与一名负责审讯的暗河头目联袂匆匆而来。

  “主上,蒙将军!审讯有结果了!”

  暗河头目声音带着兴奋。

  “讲!”

  “据那些俘虏交代,他们确是匈奴派遣的内应无疑!”

  “但指使他们,并提供部分支援的,并不仅有匈奴,还有…戎族、狄族等几个部落的贵族参与!”

  “他们潜入城中,任务便是在匈奴大军攻城,发出特定哨箭信号时,在城内制造大规模混乱,趁机夺取或打开城门!”

  赢子夜与蒙恬对视一眼,果然如此。

  里应外合之策!

  而几乎同时,一名斥候校尉疾奔入院,气喘吁吁地禀报。

  “殿下!将军!紧急军情!匈奴大营异动!”

  “其左贤王已集结主力,似有拔营迹象!”

  “此外,我军斥候发现,在匈奴大军两翼,突然出现了大量戎族、狄族、犬戎等部的骑兵!”

  “数量……恐不下十万之众!”

  “正与匈奴呈掎角之势,向我三郡方向逼来!”

  左贤王?

  并非匈奴单于亲至?

  还有超过十万的仆从军?

  赢子夜眼中瞬间闪过无数算计。

  看来,匈奴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但依旧存了让仆从军打头阵,消耗秦军实力的心思。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院中众人,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令!”

  “所有校尉以上将领,即刻至郡守府议事厅集合!”

  “诺!”

  赵弋苍与斥候校尉齐声领命,转身飞奔而去。

  ……

  郡守府。

  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铁铸。

  半炷香不到,所有接到命令的校尉以上将领已全部到齐,黑压压站了一片,甲胄碰撞声轻微作响。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与肃杀,显然都已得知了匈奴联军大兵压境的噩耗。

  赢子夜立于主位之前,玄衣玉冠,面容冷峻,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没有丝毫赘言,直接切入主题。

  “情况,想必诸位都已知晓。”

  “匈奴左贤王携本部精锐,汇合戎、狄等部超十万骑,兵锋直指我九原、云中、雁门三郡!”

  “敌军势大,此乃北疆前所未有之危局!”

  他声音清朗,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压下了厅内细微的骚动。

  “长话短说,军情紧急,本公子令下,需即刻执行,不得有误!”

  “第一!”

  赢子夜伸出一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

  “金荣听令!”

  “末将在!”

  “即刻起,九原郡四门紧闭,落闸上锁!”

  “所有吊桥拉起!许进不许出!”

  “严密封锁消息,绝不能让城外的准确军情泄露给敌军!”

  “同时,派人安抚滞留城中的商旅,告诉他们,朝廷大军不日即到,令他们安心待在客栈,不得随意走动,更不得滋事,否则,以通敌论处!”

  “末将遵命!”

  金荣重重领命,深知此令关乎城池安危。

  “第二!”

  赢子夜目光转向负责军械的将领。

  “将城中所有库存守城器械——”

  “弩车、投石机、滚木礌石、火油金汁,全部检修完毕,运至城墙指定位置!”

  “箭矢、弩箭务必充足!”

  “本公子要这九原城墙,变成一座刺猬,让匈奴人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诺!”

  军械官大声应道。

  “第三!即日起,城中实行战时管制!”

  “巡防营与守军混合编组,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巡逻!”

  “重点监控粮仓、武库、水源及城墙各处!”

  “凡有形迹可疑,散布谣言,试图纵火或破坏者,无需请示,立斩决!”

  “内患不除,城池难守!”

  “得令!”

  负责城防的几位校尉齐声喝道。

  赢子夜略微停顿,看向厅中诸将,沉声问道。

  “雁门、云中两郡,现有守军情况如何?可有消息传来?”

  一名负责通讯的参军立刻上前禀报。

  “回殿下!雁门郡守军约一万一千人,云中郡约九千余人。”

  “两郡守将皆已传来消息,表示已按照殿下先前指令,紧闭城门,严加戒备,决意死守待援!”

  赢子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三郡总兵力加起来不过四万余人,要面对超过十万的匈奴联军,敌我兵力悬殊巨大!!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变得更加冷冽。

  “传本公子令给雁门、云中守将!援军已在路上!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据城死守!依托城墙之利,消耗敌军有生力量!”

  “没有本公子亲令,绝不可擅自出城迎战,更不能被敌军诱敌之计所惑!”

  “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给本公子钉死在城墙上!”

  “谁敢弃城或怯战,株连三族!!”

  “诺!”

  参军凛然应命,迅速记录命令。

  最后,赢子夜的目光落在了厅内几位气息尤为沉稳,眼神锐利的将领身上。

  这些都是军中悍将,是守城的中流砥柱。

  “金荣!”

  赢子夜再次点名。

  “末将在!”

  “你身为九原主将,统筹全局,坐镇中央,随时策应各方!”

  “同时,北门直面匈奴主力可能的主攻方向,由你亲自督战!”

  “末将誓与北门共存亡!”

  金荣抱拳,声如洪钟。

  “钟离昧!”

  “末将在!”

  钟离昧踏前一步,英气勃勃。

  “西侧城墙及城门,交予你手!”

  “西门外地势相对开阔,利于敌军骑兵展开,务必给本公子守死了!不容有失!”

  “殿下放心!钟离昧在,西门绝无闪失!”

  钟离昧目光坚定。

  “还有!”

  赢子夜又点出一位老成持重的将领。

  “东门及沿线城墙,由你负责!东门靠近山麓,需防敌军小股精锐攀爬偷袭,多加哨卡暗哨!”

  “末将领命!”

  “其余各位校尉,”

  赢子夜目光扫过众人。

  “各率本部兵马,听从三位将军调遣,分守各处垛口、马面、角楼!”

  “各段城墙,需明确责任,相互协防!”

  “一处有失,相邻段皆受牵连!”

  “诺!!”

  众将齐声怒吼,声震屋瓦,战意已被彻底点燃!

  “都去准备吧!”

  赢子夜一挥手。

  “记住,你们身后,是帝国的疆土,是万千百姓!”

  “此战,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誓死守卫九原!!”

  众将再次咆哮,随即迅速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议事厅,奔赴各自的岗位。

  转眼间!

  厅内只剩下赢子夜以及少数亲卫。

  赢子夜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迅速动员起来的九原城,目光深邃。

  城墙之上。

  守军奔跑的身影,器械搬运的号子声,以及那弥漫开来的肃杀之气,都预示着……

  一场惨烈的守城血战,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