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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陈海,侯亮平没有任何感激之情。

  此时,侯亮平在绞尽脑汁的想办法。

  侯亮平像一个溺水的人,在冰冷绝望的深海中疯狂挣扎,拼命地想抓住任何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

  他自己的前途……

  完了。

  还有“平叛”、“军管”……

  侯亮平的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无数个绝望的念头在冲撞、在嘶吼。

  他呆呆地看着瘫在地上的陈海,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审讯室门。

  门里,坐着执掌汉东生杀大权的沙瑞金。

  门外,躺着被他亲手推进深渊的陈海。

  沙瑞金……

  陈海……

  沙瑞金……

  陈海……

  猛然间,一道电光,撕裂了他脑中的混沌!

  他想起来了!

  就在不久前,他和陈海、钟小艾一起吃饭的时候,陈海喝多了,带着几分醉意和感慨,说起过一件陈年旧事。

  “……我跟你们说,我爸那个人,就是个老古董,一辈子犟得跟头牛似的。但要说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事,不是当了多大的官,也不是得了多少荣誉……”

  当时陈海是怎么说的?

  “……是三十年前,他在基层的时候,收养过一个烈士孤儿……那个孩子,就是现在咱们的沙书记!”

  “我爸那时候,自己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愣是把沙书记接到家里,当亲儿子一样养了几年,供他读书……我爸总说,沙瑞金这孩子,有出息,懂感恩……”

  对!

  就是这句话!

  懂感恩!

  侯亮平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骇人的光亮!

  那是一种在绝境中看到生机的、疯狂的光!

  就像在漆黑的矿井中,快要窒息的矿工,突然看到远处岩壁上反射出的一点微弱的、属于救援头灯的光芒!

  救命稻草!

  他找到了!

  他终于找到了!

  钟家兜不住他,没关系!

  还有陈家!

  陈岩石!

  那个被誉为“汉东最后一块道德丰碑”的老革命!

  那个沙瑞金的养父!

  只要陈岩石出面,跟沙瑞金说一句话,哪怕只是求个情……

  沙瑞金再铁面无私,再不讲情面,他能和他养父翻脸吗?

  他能不认这个恩情吗?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这个念头,像一道野火,瞬间烧遍了侯亮平的全身。

  他那颗已经死去的心,又一次疯狂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不再看钟小艾那张冰冷的脸,不再去想那条“军管”的命令,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瘫在地上的陈海身上。

  此刻的陈海,在他眼里,不再是那个被他连累的倒霉蛋。

  而是一把钥匙!

  一把能够打开生门的、独一无二的钥匙!

  “陈海!”

  侯亮平猛地冲了过去,一把抓住陈海的肩膀,力气大得惊人。

  陈海那空洞的眼神,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烈摇晃,终于有了微弱的焦距。

  他茫然地看着侯亮平,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陈海!你快起来!快!”

  侯亮平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甚至有些歇斯底里,“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钟小艾听到他的声音,缓缓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周围的警察和官员们,也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但侯亮平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他死死地抓住陈海,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是你爸!陈海!你爸!陈岩石老爷子!”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狂热的火焰,唾沫星子都喷到了陈海的脸上。

  “你忘了吗?!沙书记是你爸的养子!是你爸把他养大的!只要你爸肯出面!只要他老人家肯去跟沙书记说句话!什么事都能解决!什么事都解决了!”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自己抓住了真理。

  “快!我们现在就去找老爷子!不!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让他马上过来!快啊!”

  陈岩石!

  沙瑞金!

  养父!

  侯亮平的大脑像是瞬间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濒临停跳的心脏开始疯狂地搏动起来。

  血液重新冲上他的脸,带来一阵病态的潮红。

  陈岩石!

  那个倔强固执、一身正气、连省委书记都敢当面顶撞的老头子!

  他是沙瑞金的养父!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硬的关系吗?

  沙瑞金再铁面无私,再权势滔天,他能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父亲翻脸?

  他敢背上一个忘恩负义、不忠不孝的骂名?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能把所有人都从悬崖边上拉回来的,最后的机会!

  侯亮平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生机,那光芒虽然微弱,却足以让他燃烧起全部的希望。

  他那已经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来,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

  他猛地转身,一把抓住钟小艾冰冷的手臂。

  他的力气很大,像是要将自己的骨头都嵌进她的肉里。

  “小艾!”

  他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亢奋,“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钟小艾被他吓了一跳,她麻木地抬起头,看着丈夫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警惕。

  “你……又在发什么疯?”

  “不是发疯!是真的!”

  侯亮平的手抓得更紧了,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像是在倾吐一个天大的秘密,“陈老!陈岩石!你忘了吗?陈海说过,沙瑞金是陈老的养子!”

  “我们现在就去找陈老!只有他!只有他能说上话!只要他出面,跟沙瑞金说一句话,就一句话!什么军管,什么调查,全都能停下来!”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那是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时的狂热。

  “沙瑞金他敢不听自己老子的话?他不敢!他绝对不敢!小艾,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我们快走!现在就去!”

  他拉着钟小艾就要走,那股蛮横的、不顾一切的劲头,又回来了。

  方才还对陈海不管不问的侯亮平,此时对陈海无比热情起来。

  陈岩石来了,一定能够让沙瑞金网开一面。

  他还能很能大公无私的把陈海枪毙了。

  到时候,他便能够借光,逃过一劫!

  侯亮平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拉住钟小艾的手,准备孤注一掷。

  此时,审讯室内,风云突变。

  一场风暴,即将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