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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委的小会议室里。

  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意境高远,但此刻在京海市的四位领导眼里,却只觉得那山势险峻,水流湍急。

  市委书记林建国坐立不安,他已经第三次悄悄松开自己的领带了。

  额头上沁出的细汗,让他不得不用手帕反复擦拭。

  他想找个话题缓和一下气氛,但嘴巴张了张,却发现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坐在他对面的,是市长赵立冬。

  赵立冬是四人中最镇定的一个。

  他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闭,在养神。

  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搁在膝盖上的右手食指,在颤抖。

  他也怕,只是拼命隐藏着。

  并且,他有大靠山!

  汉东省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谁敢惹!

  赵立冬,自信坐山观虎斗!

  市公安局局长孟德海则显得有些疲惫。

  他的眼袋很重,花白的头发似乎又多了几根。

  作为京海公安系统的一把手,他很清楚这座城市的底下,埋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新书记上任,第一刀会砍向哪里,谁也说不准。

  他只是低着头,研究着自己擦得锃亮的皮鞋尖。

  突然,门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四个人几乎是同时身体一僵,齐刷刷地望向门口。

  门开了,沙瑞金的秘书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说道:“几位领导,沙书记和刘**请你们过去。”

  沙书记……

  和刘**?

  林建国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几分。

  一个沙瑞金已经够让人喘不过气了,怎么**刘开疆也在?

  赵立冬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一道精光一闪而逝。

  他站起身,动作依旧从容。

  他相信,他背后的靠山会保住他。

  毕竟,他背后的靠山在汉东省,也算是实权人物。

  孟德海和安长林也跟着站起,跟在两人身后,每个人的心里都翻江倒海。

  走进那间巨大的办公室,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沙瑞金就坐在办公桌后,神情淡然,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而一旁的沙发上,赫然坐着**刘开疆。

  他只是淡淡地抬了下眼皮。

  林建国喉头滚动,抢先一步上前。

  “沙书记,刘**,我们……来向省委、省**汇报工作。”

  沙瑞金没有说话,只是用下巴朝对面的几张椅子点了点。

  “坐吧。”

  几个人刚坐下。

  沙瑞金便问道:“说说吧,黄翠翠是怎么回事!”

  原本镇定的赵立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

  汉东省政法大楼内。

  何黎明和季昌明离开后。

  高育良办公室变得沉重。

  他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车水马龙。

  刚才那场谈话,不过是官场上心照不宣的试探,每个人都戴着面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季昌明这个老狐狸,永远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可谁都知道,他那双眼睛比谁都看得清楚。

  至于何黎明……

  高育良的眼神冷了几分,京海那潭深水,他何黎明搅和得最欢。

  就在这时,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突兀地响起,尖锐的铃声划破了办公室的宁静。

  高育良转身,从容地拿起话筒,声音沉稳如常:“喂,我是高育良。”

  话筒里传来一个压低了的声音,急促却清晰:“高书记,出事了。沙书记和刘**,正在省委小会议室,听京海领导班子的述职。”

  嗡——高育良的脑子里有根弦被狠狠拨动了一下,瞬间绷紧。

  他握着话筒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沙瑞金……

  刘开疆……

  京海市领导班子?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把重锤砸在他心上。

  按照组织程序,下属地级市政法系统相关的工作汇报,他这个省政法委书记,必须在场。

  这是规矩,是权力架构中不可或明言的制衡。

  可现在,沙瑞金和刘开疆,一个省委书记,一个**,两个人就把他这个政法委书记给绕开了。

  这不是疏忽,这是明明白白的**信号。

  他们把他踢出了局,关上了门,要在里面单独“审问”京海的人。

  高育良的呼吸陡然沉重。

  沙瑞金这把火,烧得太快,太猛,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他究竟想干什么?

  他手里到底掌握了什么?

  京海那摊子事,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

  万一林建国或者赵立冬那几个人顶不住压力,胡乱说了些什么……

  不行,他必须过去。

  他不能就这么被动地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着别人来宣判结果。

  他必须到场,哪怕只是坐在那里,也要让沙瑞金和刘开疆知道,汉东的政法系统,还轮不到他们一手遮天。

  “我知道了。”

  高育良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冷静地挂断了电话。

  他迅速从衣架上取下那件深色的外套,动作间带起的风甚至让桌上的文件翻动了一页。

  他没有片刻停留,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对着门外的秘书沉声吩咐:“备车,去省委大楼。”

  轿车在暮色中疾驰,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光怪陆离。

  高育良靠在后座上,双眼紧闭,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他试图在脑海中复盘沙瑞金上任以来的所有动作,试图找出蛛丝马迹,预判这位新书记的下一步棋。

  可沙瑞金的棋路,太野,太乱,完全不讲究章法,让他这个精于布局的老棋手,一时间竟有些无从下手。

  车子平稳地停在了省委大楼前。

  高育良推开车门,晚风带着凉意,他紧了紧外套,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那座象征着汉东权力之巅的建筑。

  每一步,都像踩在未知的深渊边缘。……

  与此同时,何黎明和季昌明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政法委大楼。

  两人并肩走在台阶上,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沉默得有些尴尬。

  “老季,我让司机送你一程?”

  何黎明率先打破了沉默,脸上挤出热络的笑容,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季昌明摆了摆手,他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也笼罩着一层阴云。

  “不了,何院长,我的车就在那边。不麻烦了。”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客气,也一如既往地疏远。

  两人客套了几句,便在停车场分道扬镳。

  坐进自己的车里,季昌明没有立刻让司机开车。

  他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高育良今天找他们,名为通气,实为施压。

  侯亮平那个小子,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是他亲手安在汉东检察系统的。

  当初他看重侯亮平的锐气和背景,希望他能成为一把利剑,可现在看来,这把剑太锋利,甚至可能会伤到持剑人自己。

  侯亮平现在到底在查什么?

  查到了哪一步?

  会不会已经触碰到了某些人的核心利益?

  季昌明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他这个省检察长,当得像个走钢丝的演员,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既要维持法律的尊严,又要顾及官场的平衡。

  他太清楚汉东这潭水的深浅了,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掀起惊涛骇浪。

  万一侯亮平真的捅出了天大的篓子,他这个举荐人,能摘得干净吗?

  高育良那边,会怎么看他?

  沙瑞金那边,又会怎么利用这件事?

  一想到这些,季昌明就觉得一阵头痛。

  另一边,何黎明的车也缓缓驶出了政法委大院。

  他摇下车窗,点燃了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

  尼古丁的味道暂时麻痹了紧张的神经,但心里的那团火却越烧越旺。

  高育良刚才话里话外都在敲打他,提醒他注意京海的动向。

  他何黎明能不注意吗?

  京海,那可是他经营了多少年的一亩三分地!

  从市政项目到人事安排,哪一处没有他何家的影子?

  赵立冬能坐稳市长的位子,孟德海能在公安局长的位置上待那么久,背后都少不了他的运作。

  现在,沙瑞金突然把京海的班子叫去问话,还偏偏绕开了高育良。

  这信号再明确不过了——新书记要拿京海开刀!

  何黎明的心沉了下去。

  他最担心的不是赵立冬他们扛不住,而是怕他们为了自保,把他给供出去。

  官场之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一旦大难临头,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人,转眼就能变成背后捅刀子的恶鬼。

  烟雾缭绕中,何黎明的眼神变得阴鸷。

  他拿出手机,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

  何黎明压低了声音,“是我。省里这边有点新情况,你让赵立冬他们嘴巴都放干净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让他们自己掂量清楚。要是敢胡说八道,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他刚说完,对面电话里,就传出了惊天噩耗!

  “何书记,晚了!”

  “赵立冬已经进入沙瑞金办公室,述职了!”

  何黎明听到赵立冬去沙瑞金办公室述职,魂飞魄散!

  沙瑞金的第一刀,冲着他来了!

  “快!”

  “快掉头!”

  “去省委书的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