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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东省公安厅。

  钟小艾的电话挂断。

  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终于松弛下来。

  侯亮平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瘫软地靠在冰冷的椅背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汗水浸湿的衬衫紧贴着后背,带来一阵黏腻的凉意。

  他大口喘息,要把胸腔里所有的恐惧和绝望都吐出去。

  小艾的声音,就像穿透浓雾的灯塔,给了他方向,也给了他最后浮木般的希望。

  他信她。

  无条件地。

  只要小艾说有办法,那就一定有办法。

  程国栋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放回口袋,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侯亮平的脸。

  他看着侯亮平从濒临崩溃到此刻稍稍平复,整个过程,他的眼神没有一毫的波动。

  静默。

  死一样的静默。

  房间里只剩下侯亮平粗重的呼吸声。

  终于,侯亮平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他记着钟小艾的嘱咐,一字一句地重复。

  “我要找律师。”

  程国栋看着他,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没有笑,但那眼神里的轻蔑比任何嘲笑都更加刺人。

  “军事法庭上,会给你安排律师。”

  程国栋的声音平铺直叙,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找律师的事情,不用你自己操心。”

  轰!

  “军事法庭”四个字,如同一柄千钧重的铁锤,狠狠砸在侯亮平的天灵盖上。

  他刚刚聚集起来的那点勇气和希望,瞬间被砸得粉碎,连渣都不剩。

  他整个人都蒙了。

  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军……军事……法庭?”

  他结结巴巴地吐出这几个字,眼珠子瞪得滚圆,死死盯着程国栋,想从那张石头般坚硬的脸上找出一点否定的迹象。

  怎么会是军事法庭?

  他是一个检察官,归地方检察院管辖,就算犯了天大的事,也应该是纪委介入,走司法程序。

  军事法庭,那是什么地方!

  他是抓捕沙瑞金,但是我叛国啊!

  比刚才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恐惧,从他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后脑,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钟小艾的电话带来的那点慰藉,此刻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无力。

  他觉得自己像个**,一个在悬崖边上还以为自己脚下是平地的**。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穿着公安**的身影走了进来,身姿挺拔,步履从容。

  来人正是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

  他没有停留,径直走向程国栋。

  “程军长。”

  “程军长,陈海的父亲到了,就在外面。陈岩石,老革命,为抗战立过功。而且……他对沙书记有养育之恩。”

  祁同伟说话的时候,眼睛的余光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侯亮平的方向。

  程国栋听着,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陈岩石。

  这个名字的分量,他很清楚。

  老革命,这在体制内是一块金字招牌。

  抗战功臣,更是护身符。

  最关键的是最后那句——对沙瑞金有养育之恩。

  这意味着,外面等候的老人,是沙瑞金的恩人。

  程国栋沉默了。

  或许沙瑞金会放陈海一马。

  审讯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侯亮平虽然听不清祁同伟说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气氛变了。

  一种更加复杂、更加诡谲的气氛,正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片刻之后,程国栋终于点了下头,算是对祁同伟的回应。

  他的动作依旧简洁有力,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他转向门口的警卫员,声音冷硬如铁。

  “把陈海带出去。”

  “让他,去同他父亲见一面。”

  命令下达,警卫员立刻行动。

  很快,另一扇门被打开,满脸憔悴、眼神涣散的陈海被带了出来。

  他的手腕上没有手铐,但两名警卫员一左一右地跟着,那阵势比手铐更具压迫感。

  陈海离开时候,转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侯亮平。

  四目相对。

  陈海的眼神很愤怒。

  侯亮平两次对他背后插刀。

  他为什么落到这种田地。

  他是帮侯亮平的忙!

  侯亮平却恩将仇报!

  侯亮平!军事法庭上见!

  随后,陈海被警卫员带着,走出了审讯室。

  厚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

  面沉如水的程国栋,笑容莫测的祁同伟,和已经彻底坠入冰窟的侯亮平。

  祁同伟并没有离开。

  省公安厅的走廊。

  陈海被两名警卫员一左一右夹着,走在这条走廊上。

  他的步伐有些虚浮。

  他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到哪里去。

  或许是另一间审讯室,或许是直接送往某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地方。

  警卫员在一扇厚重的木门前停下,推开门,示意他进去。

  陈海麻木地迈步跨入。

  房间很大,是一间会议室。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摆在中央,周围是一圈高背椅。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开了几盏壁灯,光线昏暗,气氛压抑。

  一个人影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身形笔挺,像一棵苍老的松树。

  那背影,陈海再熟悉不过。

  他的心脏猛地一沉,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爸?”

  他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声音干涩沙哑。

  窗边的人影闻声缓缓转过身。

  是陈岩石。

  他的脸上没有陈海想象中的担忧和焦急,只有一片铁青。

  那是一种被极致的愤怒和失望浸透后,沉淀下来的颜色。

  他看着陈海,眼神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陈海的心窝。

  “砰。”

  身后的门被警卫员从外面关上,锁芯转动的声音清脆又决绝,在这空旷的会议室里激起一串短促的回响。

  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

  空气死寂静。

  陈海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和他父亲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解释,或者辩白,但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陈岩石转身,向他走来。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踩在陈海的心尖上。

  陈海看着父亲越来越近,看着他那张因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脸,一种本能的恐惧从脊椎骨窜了上来。

  走到陈海面前,陈岩石抡圆了巴掌

  陈海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啪!”

  一个响亮到极点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左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