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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焕扯了扯嘴角,脸上那职业化的笑容不变,眼底却没半分笑意。

  “巧嘴可当不了饭吃,陈先生谬赞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桌上的设计稿不着痕迹地收拢,放进一旁的抽屉里锁好。

  这个动作不大,却充满了戒备和疏离。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眼直视着陈富强,客气却不容置喙地开了口:“不知陈先生深夜到访,所谓何事?您也看到了,我这小店忙得很,正准备关门呢。”

  言下之意,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赶时间。

  陈富强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逐客令,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苏焕脸上停顿了片刻,随即又慢悠悠地转向了挂在展架上的样衣。

  他的目光像尺子,一件一件地量过去,最后落在一件改良版的旗袍上。

  那旗袍保留了传统的盘扣和立领,腰身却收得恰到好处,裙摆也改得更便于行走,既有古典的韵味,又不失现代的干练。

  “听说,这些衣服都是苏老板自己设计的?”陈富强终于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试探。

  “让陈先生见笑了。”苏焕的回答滴水不漏,“小打小闹,勉强糊口罢了。”

  陈富强闻言,竟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转过身,认真地打量着苏焕。

  眼前的女人,褪去了传闻中的骄纵和愚蠢,一身得体的衬衫长裤,眉眼间是从容和淡定。

  那双眼睛清亮得过分,像两汪寒潭,能映出人心底所有的算计。

  “苏老板过谦了。”

  他踱步上前,停在苏焕面前,“你的设计,很有想法。比起锦绣阁那些从广市运回来的大路货,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听他这么说,苏焕心中警铃大作,微微挑眉:“陈先生专门过来,不会就是为了夸我两句吧?”

  “当然不止。”

  陈富强收起笑容,脸色一正,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瞬间倾泻而出,“我是来给苏老板一个机会的。”

  他顿了顿,像是在欣赏苏焕脸上的表情变化。

  “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我给你提供最好的布料,最大的工坊,最广的销路。你只需要专心画你的图样子,至于钱……”

  他伸出两根手指,语气里带着自我十分满意的诱惑:“我给你这个数的分成。”

  苏焕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知道,这对于任何一个刚起步的设计师而言,都是一个天上掉下来的巨大馅饼。

  陈富强显然也这么认为,他笃定苏焕不会拒绝。这个年代,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然而,苏焕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几秒钟后,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明媚又疏离,像隔着一层薄薄的冰。

  “多谢陈先生赏识。”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吐出的话却让陈富强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只是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就喜欢守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自在。”

  她抬手指了指小小的“如意坊”,眼底闪着真切的光:“这店虽小,但一针一线,一砖一瓦,都是我自己的心血。用着踏实,睡得也安稳。”

  “所以,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苏焕微微欠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天色不早了,陈先生,请回吧。”

  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留一丝一毫的余地。

  陈富强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像是结了一层薄冰。

  他盯着苏焕,缓慢而清晰地摇了摇头。

  “苏老板,你还年轻。”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惋惜,“有时候看不清什么是真正的机会,什么是自毁前程。可惜了,可惜了你这身才华。”

  与其说是劝告,不如说是警告。

  苏焕脸上的笑容未减,只是眼底的寒意更甚。

  她正要开口,门口的风铃却“叮铃”一声脆响,一道娇滴滴的声音插了进来。

  “富强,你怎么在这儿?”

  话音未落,肖珊已经一阵香风地飘了进来,上来就无比自然地挽住了陈富强的胳膊,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贴了上去。

  那姿态,是在宣示主权。

  陈富强脸上的冰霜瞬间融化,他拍了拍肖珊的手,语气温和:“没什么,路过,跟苏老板闲聊几句。”

  他显然不想多待,揽着肖珊就要往外走:“天晚了,我们回去吧。”

  “哎,着什么急呀。”肖珊却不动,一双眼睛在苏焕和陈富强之间来回打量,那眼神里的猜忌和敌意几乎要溢出来。

  她娇笑一声,话却是对着苏焕说的:“苏老板真是好本事,不仅白天能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这大晚上的,还能把我们老陈请来‘视察工作’。”

  “我们老陈”五个字,她咬得又重又媚,像是在给所有物打上自己的专属印记。

  苏焕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肖老板误会了,我和陈先生也是第一次见面,谈不上‘请’字。”

  “第一次见面?”

  肖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尖利了三分,“第一次见面就能孤男寡女地聊到这么晚?苏老板,咱们都是女人,有些狐?? 媚手段就别在我面前耍了!”

  她说到这,挽着陈富强的手臂又紧了几分,下巴高高抬起,鄙夷地扫过苏焕:“我家的男人,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惦记的!”

  陈富强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却并未出声制止。

  苏焕终于抬起了眼。

  她一直忍着,是因为觉得和肖珊这种人计较,掉价。但对方显然把她的忍让当成了软弱可欺。

  “哦?”

  苏焕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清泠泠的,像冰珠子砸在玉盘上,带着一股子穿透人心的凉意。

  “你家的男人?”

  她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目光越过肖珊,落在了陈富强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然后又转回到肖珊那张因嫉妒而微微扭曲的脸上。

  “肖老板,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什么?”

  肖珊被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气得心口发堵,正要发作,却听见苏焕慢悠悠地抛出了下一句话。

  “你这么有空在这儿捕风捉影,不如多关心关心你的正事。”

  苏焕微微前倾,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向肖珊最脆弱的神经。

  “比如说,宋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