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野正背对着苏念,没有发现她的到来,依旧专注地挥舞着手中的锤子。

  苏念眸光动了动,抬高声音喊了一句。

  “周营长!”

  锤击声戛然而止。

  周牧野闻声回头,视线触及苏念瞬间,眉宇间的锐利悄然敛去,黑眸中的冷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你怎么来了?”

  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

  周牧野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想立刻出现在她的身边。

  他没走旁边的简易梯子,单手撑着木架边缘,利落地从近两人高的架子上跃下,稳稳落在苏念面前。

  看着她被风吹得凌乱的短发,和泛红的鼻尖,周牧野眉头蹙了蹙。

  “气温转凉了,来之前怎么没多穿一点。”

  “不冷,给你们送驱寒汤。”

  苏念被周牧野刚刚那利落的一跳弄得心头一跳,眉头也跟着皱起。

  那么高的地方,底下又堆满了杂物,他直接跳下来也不怕摔了!

  当真是艺高人胆大!

  “梯子就在旁边,也耽搁不了两分钟,别做这么危险的动作。”

  苏念犹豫了下,还是没忍住。

  “这么高的地方,摔了碰了怎么办。”

  “你在关心我?”

  周牧野勾了勾唇,黑眸紧掠苏念的眼,凑近,压低声音道。

  “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尽快来到你身边。”

  “喝汤!”

  苏念别开眼,摸了摸滚烫的耳垂,打开盖子,舀出一碗递过去。

  “用药材熬的,驱寒的,快趁热喝。”

  周牧野应声。

  把碗递过去时,

  温热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手背,苏念指尖微微一颤,差点没拿稳碗。

  周牧野却仿佛没感觉到,接过碗三两口将碗中温热的汤喝干净,把碗塞进篮中。

  “冰雹的事,是你告诉老杨的?”

  “嗯。”苏念点头,“杨团长通知周围的公社了吗?”

  降温冰雹都肯定是大范围的,整个江北估计都是这样的情况。

  依据苏念对杨国平的了解,他一定会将事情上报,力求将损失降到最低。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杨国平的魄力,在没有任何依据的情况下相信她,并立刻做出应对措施。

  说起正事,周牧野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他绷着唇,语气不好。

  “老杨早就说了。但大部分不信,还有人给老杨扣帽子,说他传播谣言,试图破坏春种计划。”

  “就算老杨拿自己的前途做保证,相信的人也十只有三,部分人依旧抱着嘲讽观望的态度。”

  “老杨昨天连夜往省里打了电话,希望由省里出面,强行下抢苗命令,可直到现在依旧没有答复。”

  望着苏念紧皱的眉心,周牧野将里面让人心寒的弯弯绕绕瞒下。

  “咱们已经尽最大努力做了能做的事,剩下的,只能说看命了。”

  这样的情况,苏念早已预想到,但心里还是有些唏嘘。

  “粮食减产,来年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苦的还是咱们普通人。”

  “谁说不是呢。”周牧野也跟着叹气,低哑的嗓音沉闷,“有些人,就不该坐到那个位置上。”

  苏念看着周牧野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注意到他左侧脸颊,蹭上了一小块泥渍,趁机岔开话题,

  “你脸上有泥。”

  她小声提醒,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他,“擦擦吧。”

  周牧野低头看了眼手帕,又抬眼看向苏念,总带着凌厉不羁的凤眸中,漾出点可怜兮兮的委屈来。

  “手上都是灰,脏。”

  他朝前凑近了一步,微微弯下腰,把沾了泥渍的那边脸颊主动送到苏念面前。

  声音压低,带着点诱哄意味。

  “念念,帮我擦一擦。”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在额上。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苏念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捏着帕子的指尖紧了紧。

  她想后退,周牧野却握住她的手,哑声呢喃,“念念,我从昨晚就一直不停地举锤子敲钉,手酸得很。”

  借口!

  他们平时训练的强度,比昨晚的劳作强得多,怎么可能手酸!

  这人就是死皮赖脸地想讨好处!

  苏念在心里腹诽,可触及周牧野眼中的红血丝时,还是不受控制地心软了。

  她抬起手“哼”了声。

  周牧野配合地把脸凑到她手下,微微偏头,唇角痞气的笑意加深,带着得逞后的愉悦。

  “谢谢你,小苏同志。”

  苏念瞥了他一眼,擦去泥污飞快收手,“好了,你忙吧,我去跟嫂子们忙午饭了。”

  脸颊温柔一触即分,快得都来不及沉溺。

  周牧野遗憾地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望着苏念逃一般的背影,黑眸露出一抹怅然若失。

  追妻路漫漫,他要什么时候才能抱得媳妇儿归啊!

  孩子都有了,还没个名分。

  这天下还有比他更惨的男人吗?

  没到中午,气温突然断崖式下跌,好像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从春天回到了冬末。

  午饭后,天黑得像锅底,黑云将最后一点光线盖住,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砸落,很快便成了瓢泼大雨。

  大雨持续不停,五点多天就黑了,雨水在湿滑泥泞的路面上开始凝结成冰,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意。

  广播中的动员声越发急切。

  【同志们加把劲儿!必须抢在可能到来的冰雹之前,完成所有加固工作!】

  一天一夜的高强度劳作,众人都疲惫不已,但亲身经历了大降温和降雨之后,没有人再怀疑冰雹的真实性。社员们不用人催促,自发地拼尽全力和冰雹抢时间!

  简陋的棚中,食物香气弥漫。

  “好了好了!赶紧给大家伙儿送去!吃完了好继续完成收尾工作!”

  谷亚萍和农场妇联的嫂子们手脚麻利地将热水和馒头装入篮中,一个个递给女同志。

  “咱们团长说了,等抢苗工作结束,给咱们炖大锅肉!都打起精神来!”

  苏念揉了揉酸胀的眼,披着雨布把篮子护在胸前,冲进雨中,

  路面已经冻了一层薄冰,又滑又硬,雨下得太大,手电筒的光线也被打散变得模糊。

  苏念提着重重的篮子,跟着其他嫂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哎呀!”

  在经过一条结冰的水渠边时,前面嫂子突然踩空往后摔撞到苏念身上。

  苏念被撞得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噗通”一声,直直摔进水渠。

  “小苏大夫!”

  “小苏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