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渠边缘和底部都是光滑尖锐的石头,没有着力点。

  骤然摔落,失去平衡的苏念根本来不及稳住身形,人已经被刺骨的冷水淹没。

  棉衣吸饱了水沉重,拽着她往下坠摔。

  她在水中挣扎,接连呛了好几口水。

  “苏念!”

  几乎是落水的同一时间,一道身影从水渠另一头冲过来,毫不犹豫地纵身跳进水渠,揽住苏念将她从水里抱起,紧紧箍在怀里。

  冷风一吹,身上湿透的薄袄像是大冰块一样吸走身体仅存的热量,她冻得牙齿打颤,浑身发抖。

  周牧野身上却跟火炉一样,她贪恋地往周牧野怀中缩了缩,汲取热量。

  “苏念!你怎么样?”

  周牧野的声音带着慌乱,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苏念靠在周牧野怀里止不住地咳。

  直到将嘴里带着泥腥味儿的水吐出,才哑着嗓子发出声音。

  “咳咳......没事,水不深的,就是底下滑,踩不住.......”

  “都什么时候了,还逞能!有没有摔到,或是磕到哪里?”

  水渠是他带人修的。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水渠有多高,底下的石头有多硬!

  陈耀祖就是枯水期摔进水渠摔死的!

  陈致远摔进去没死,却也差点残废!

  枪林弹雨中的他对生死毫无畏惧,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胆子很大,能面不改色应对所有事。

  直到远远看到苏念摔进水渠,那一刻他差点被吓得心跳骤停,才惊觉自己是个胆小鬼。

  周牧野紧紧抱住苏念,脸色冷得吓人,“苏念,你下次能不能,别吓我......”

  他不怕危险,却唯独怕苏念遇到危险。

  周牧野沙哑的嗓音颤抖,人也在颤抖,仿佛刚刚掉进水渠,经历惊险一刻的是他,而不是她。

  苏念愣了愣,凝着周牧野通红的眼,潮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复杂和动容。

  “周牧野,我有点冷,先上去吧,我好好的呢,别怕。”

  “对,你好好的......”

  周牧野阖了阖眼,将苏念打横抱起,托出水渠。

  嫂子们立刻围上来帮着搀扶,递衣服的递衣服,打伞的打伞。

  “小苏同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

  撞到苏念的嫂子更是愧疚得不行,

  “都怪我,小苏同志要不是被我撞到,也不会掉进水渠里,还好没出什么大事,不然我这心啊......”

  “嫂子又不是故意的,没事,真没事!”

  苏念裹着棉袄,嘴唇冻得有些发紫,“就是脚有点扭了。”

  “你的脚扭了?刚才为什么不说?”

  周牧野剑眉紧蹙,脱下苏念鞋袜检查了一下,果然发现她右脚踝肿了起来,脸色越发难看。

  “医疗站有药油吧?我送你回医疗站!”

  其他嫂子也帮腔,“是嘞,这边有我们,周营长,你把小苏同志先送回去吧!小苏同志的身体要紧!”

  “对对对,这里有我们呢,周营长,小苏同志,你们先回去换身衣服,这鬼天气,穿着湿衣服可不行。”

  “那就辛苦嫂子们帮我给弟兄们带句话,我先送苏念回团部,一会儿回来。”

  周牧野满脑子都是苏念红肿发紫的脚腕,

  接过雨衣裹在苏念身上,在她面前蹲下,将她稳稳地背了起来,快步往生活区去。

  泥泞结冰的路难行,更别提背了个人,周牧野却走得极稳极快。

  苏念伏在周牧野宽阔温暖的背上,脸颊贴着他仅穿着一件湿薄单衣的后背,能清晰感觉到他背部肌肉的紧绷和传递过来的体温。

  周围是风雨声,手电的光在黑暗中摇曳,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们两人。

  “冷吗?”

  周牧野侧过头问,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

  “我不是有意凶你的,我只是,有点怕,苏念,我什么都不怕,唯独怕你出事。”

  “一害怕我就有点凶,说话也不好听,你别生我的气。”

  “我没有生气,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苏念小声回答,手臂不自觉地环紧周牧野的脖子。

  老话说关心则乱。

  周牧野知道水渠的深度淹不死人,却还是因为她乱了心神。

  他,真的很在乎她......

  “周牧野,你怎么那么会追女孩子?是不是以前经常追?”

  他太会,会得让人控制不住心。

  周牧野似乎低低笑了一声,托着她腿弯的手臂也收紧了些。

  “也许喜欢一个人,就会无师自通。”

  “我这辈子只想,也只追一个人,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追上,给自己求个名分。”

  “苏念,几个月了,你对我,有过一瞬间心动吗?”

  有过心动吗?

  苏念没有回应。

  只是把发烫的脸颊更紧地贴在周牧野背上。

  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感觉自己的心也跳得一样快。

  到底有没有动过心,她不确定......

  但好像有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在心里悄然滋生,疯狂滋长。

  前面传来一声长叹。

  “念念,别让我在孤独中等太久,哪怕给我一点回应也好。”

  后面的路两人都没再说话,周围只剩下‘唰唰’雨声。

  回到医疗站时,已经是半夜,周元华已经带着福宝睡了,后院黑漆漆的没有灯光。

  “嘘,老首长觉轻,不要开灯吵醒他。”

  苏念靠在周牧野耳旁轻声道,“抽屉里有蜡烛,点蜡烛。”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耳廓,周牧野喉结滑动,声音瞬间变得暗哑,“好,我去找,药油在哪儿?”

  “在药柜左边第二排倒数第一个抽屉里。”

  苏念两只胳膊挂在周牧野肩上,借着他的力道窝进椅子中。

  昏黄的烛火被点燃,照亮一小片空间。

  苏念脱下鞋袜,卷起裤脚自己查看伤势。

  脚腕肿起的地方变成红肿泛紫,好在没伤着骨头,只是扭伤,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直接用药油揉吗?”

  脚踝突然被握住,

  滚烫的掌心贴着微凉的皮肤,让人忍不住颤栗。

  周牧野半跪在她面前,一手握住她的脚踝,一手托着她的脚认真查看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