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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室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殷实的大脑在疯狂运转,握着双刀的手背青筋暴起。

  杀了沈浪,秘密可能泄露,督主怪罪下来,自己百死莫赎。

  不杀他,放虎归山,更是死罪。

  这个选择题,太难了。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在这一刻,彻底颠倒。

  面对殷实那如同困兽般的犹豫和杀意,沈浪并不急躁,反而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衣袖上本不存在的灰尘,轻轻抛出了第二个信息炸弹。

  “殷千户,你以为曹督主真的信任你吗?”

  殷实闻言,瞳孔骤然收缩!

  “他让你来处理诏狱的‘瘟疫’,却又派了另一批人守在外面,名为协助,实为监视。”沈浪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猜,如果我死在这里,他会对外宣称你办事不力,引咎自尽,还是会说你杀人灭口,畏罪**?”

  这诛心之言,如同一柄无形的淬毒冰锥,狠狠地扎进了殷实内心最深处,彻底击溃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他瞬间意识到,无论自己怎么选,在曹正淳眼中都可能是一颗随时可以牺牲的弃子。

  而眼前这个魔鬼,则给了他第三条路——为自己活。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殷实的声音嘶哑干涩,那股属于东厂千户的狠厉荡然无存,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不是我想怎么样,”沈浪缓缓上前一步,彻底掌握了这场心理博弈的主动权,“是你想怎么样。是想当一个死掉的忠臣,还是一个……活着的聪明人?”

  他没有等待回答,而是直接提出了“魔鬼契约”的内容。

  那不是乞求,而是命令。

  “第一,活路。我要一条绝对安全的离开路线,由你亲自安排。”

  “第二,身份。我需要一个全新的、干净的身份凭证,一枚东厂外围密探的腰牌,方便我在京城行走。”

  “第三,混乱。你必须在事后,将‘犯人离奇失踪’的责任,巧妙地推给一个替罪羊,制造东厂内部的混乱和猜忌,把水搅浑。”

  殷实听着这三条匪夷所思的条件,只觉得荒谬到了极点。

  他看着眼前这个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囚犯对话,而是在向一位君王纳投名状。

  “你疯了?这不可能!我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沈浪粗暴地打断了他,眼神变得冰冷,“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何在重兵把守的诏狱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沈浪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却又无比合理的计划。

  “借尸还魂。”

  殷实愣住了。

  “诏狱刚刚用毒烟熏蒸,必然会清点出一些‘中毒而死’的囚犯尸体。”沈浪的嘴角,咧开一个无比森然的弧度,“殷千户作为总指挥,有权处理这些尸体。你只需要将我伪装成一具中毒身亡的‘重要尸体’,以‘需要秘密送往督主处进行剖验,查明死因’为由,用运尸车将我‘光明正大’地运出去。”

  这个计划的精妙之处,瞬间让殷实头皮发麻!

  它合理,诏狱死了人,运走尸体是正常流程。

  它保密,借口“督主密令”,可以喝退所有盘查的守卫,无人敢开棺检查。

  它更充满了致命的讽刺!

  他一路靠“摸尸”变强,最终竟要靠“扮尸”脱困!

  最终,殷实那紧握刀柄的手,缓缓松开了。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挣扎与杀意都已褪去,只剩下死人般的灰白。

  “好……我答应你。”

  半个时辰后,诏狱阴暗的甬道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殷实面色如土地走在一具盖着白布的担架旁,他身后跟着两名早已被他用性命威胁过的心腹。

  他的手紧紧握着刀柄,每一次有巡逻的守卫靠近,他的心都会提到嗓子眼。

  他既害怕计划败露,又在内心深处对担架上那个“死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魔鬼……这家伙就是个魔鬼!我竟然在听从一个魔鬼的命令……”他在心中疯狂咆哮,“督主……不,我不能再完全相信督主了。如果今天我杀了他,下一个被灭口的,一定是我。”

  “站住!殷千户,这是什么?”一名不开眼的百户上前盘问。

  “曹督主密令,处理要犯尸首,耽误者死!”殷实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那股属于千户的威势,将对方吓得连连后退,再不敢多问半个字。

  担架之上,沈浪屏住呼吸,以内力将心跳和脉搏降至最低,宛如一具真正的尸体。

  他能清晰地听到外界的对话,能感受到每一次担架的颠簸,更能“看”到殷实那张比白布还要苍白的脸。

  终于,诏狱那扇沉重的玄铁大门,近在眼前。

  自由的空气,仿佛已触手可及。

  就在担架即将被抬出大门的最后一刻,躺在担架上的沈浪,用一种只有殷实能听到的、仿佛梦呓般的微弱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对了,忘了告诉殷千户。”

  殷实浑身一颤,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留下的后手,就在你们东厂内部。是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

  “保重。”

  轰——!

  这句话,如同一记无形的万钧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殷实的神魂之上!

  他浑身一颤,脑海中瞬间闪过好几个同僚的面孔。“内鬼?是谁?张档头?还是李百户?难道……督主早就想除掉我了?”

  一股冰冷的、足以将他神魂都彻底冻结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他再也不敢有半分停留,几乎是逃一般地,亲自护送着这具“尸体”,快步走出了那座对于他而言,也同样变成了牢笼的东厂诏狱。

  沈浪不仅安全离开,还在殷实心中,种下了一根永远无法拔除的、名为“猜忌”的毒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