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砚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

  眼睛的瞳孔没有再失焦。

  也没有再变暗。

  视野范围触及的都是让他有些不适应的‘光源’。

  这些光源。

  熟悉又陌生。

  他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手指。

  终于压抑了半年痛苦的男人,无声笑了起来。

  他终于恢复光明了。

  他不是瞎子了。

  也不是废物了。

  岑砚举着手在空中翻动了两下,手背手心的皮肤纹理。

  看得清清楚楚。

  他放下手,扶着床沿,坐起来。

  一起来。

  就看到窗边靠在沙发上睡觉的傅晔礼和秦予晚。

  他们昨晚在他这里守夜了?

  “傅哥?”岑砚嗓子有点干。

  缺水。

  喊傅晔礼的时候,声音很嘶哑。

  听起来像刀片划过喉咙一样。

  原本浅眠的男人听到他的声音,倏地睁开幽黑的眸看向坐起来的人:“阿砚?”

  “怎么了?”

  傅晔礼一开口,趴在他怀里睡觉的秦予晚和坐在椅子上打盹的护工都被惊醒了。

  大家睁开眼,睡眼惺忪看向岑砚。

  “傅哥,我好像能看到了。”岑砚薄唇轻轻笑起来,手指激动地握紧着床单:“我真的能看到了。”

  “谢谢你们。”岑砚知道他能看得见。

  多亏了傅哥和秦予晚。

  要不是秦予晚找到苗疆的医生,他可能一辈子都会丧失活下去的勇气。

  “阿砚,你真的能看到了?”傅晔礼和秦予晚惊讶地纷纷从沙发起身,快步到他床边。

  “嗯,看到了。”岑砚回。

  “我这就通知你家老爷子过来。”傅晔礼看着他有光色的眼睛。

  激动地伸手轻轻按住他肩膀:“你休息一下。”

  岑砚点头,不过他现在有些口干,侧过脸对护工说:“麻烦给我倒杯水。”

  护工点点头,连忙去拿水杯。

  傅晔礼站在一旁给岑老爷子打电话。

  打完电话。

  傅晔礼拿着手机走过来,俯身按下他床头的呼叫铃:“我喊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一下?”

  岑砚捧着护工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傅哥,这次谢谢你和嫂子。”

  岑砚说着看向秦予晚。

  他治疗的这几天。

  秦予晚都会来。

  她为他做的事,他都会记下:“嫂子,谢谢你和你带来的那个医生。”

  秦予晚摆摆手:“没事。”

  “看到你复明,我们就放心啦!”

  “岑总,其实你最该感谢的是我朋友素雅小姐。”

  素雅——

  岑砚捏着水杯,大脑潜意识就闪过黑暗里萦绕在他身边的那抹淡淡草药香。

  很香,很安神。

  不过,那几天,他眼睛瞎的。

  看不到他的恩人长什么样?

  “我会重重感谢的。”岑砚放下水杯,说:“她现在在哪里?”

  “在酒店。”秦予晚继续道:“她会待到我家宝宝满月宴办完,陪着小蘑菇玩一个月再走。”

  这期间她还要参加一个拍卖会。

  拍卖那个千年紫藤根。

  会在帝都留一个月。

  “到时候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岑砚点头:“好。”

  顿了顿,他似乎想起来什么,说:“嫂子,小蘑菇是谁?”

  秦予晚:“素雅的女儿。”

  不过她调查的资料,小蘑菇不是她亲生的。

  是她失踪了五年的姐姐的女儿。

  岑砚蹙眉,那张清俊的脸瞬间有些怔愣,她结婚有孩子了?

  他刚刚竟然还在期待跟她的见面?

  毕竟,自从他变成瞎子后。

  就再也没有哪个女孩会鼓励他,会愿意夸他好看。

  会告诉他,他会没事。

  岑砚抿了下薄唇,脸色微微僵硬说:“嗯。”

  岑砚沉默起来,傅晔礼没察觉他的小心思,开始跟他聊岑姑姑叛变绑架的事。

  聊到后面。

  岑砚有些心不在焉。

  傅晔礼依旧没有察觉,继续跟他聊着岑姑姑。

  倒是秦予晚心思细腻,看出来岑砚有些‘心不在焉’?

  她老公跟他说他姑姑叛变的时候,他出神了。

  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予晚觉得他是不是有心事?

  琢磨一下,伸出小手指拽了下自己的老公的手指:“老公,岑总刚刚恢复,你别说那多话?”

  “他很累的。”

  傅晔礼皱起眉:“是吗?”果然直男是不会懂直男的‘细微小表情’代表什么。

  他根本没有察觉岑砚在走神。

  秦予晚想给老公丢一个眼神:“是的呀!”

  纯纯的老公。

  确实不会‘细腻’关心男人。

  当然,幸好她家老公没那么细腻的关心男人。

  不然她都担心他这么纯。

  万一看上漂亮男人怎么办?

  “你想你那次在德国发高烧,醒来后是不是会感觉很累?”

  这个比喻让傅晔礼成功认同地点头了:“好,晚晚,我不说了。”

  傅晔礼这么听话。

  倒是让岑砚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就笑了笑:“傅哥,看到你们和好,挺好。”

  话落,段司南进来了。

  听到岑砚复明了,他激动地直接冲过来,一把抱住床上的男人:“阿砚,你终于看到了。”

  “老子差点为了你的吐血。”

  不对,已经吐血丝了。

  段司南真的不舍得最好的兄弟就这么沉睡不醒。

  抱的紧。

  岑砚都咳嗽了。

  “我没事了,谢谢你司南。”岑砚拍拍他后背,“对了,你给我的佛珠,我信守承诺,醒来后,还给你。”

  岑砚笑着把手腕的黑色佛珠套在段司南的手腕上。

  段司南摸了下自己手腕的佛珠,叹口气:“还是,送你吧。”

  岑砚不要:“这是你家老爷子留给你的。”

  “我没事了,你不用给我。”

  “没关系。”段司南还想坚持把这串传家宝佛珠给他,岑砚不收,两人推推搡搡间,傅晔礼拍拍他肩膀:“司南,阿砚不收,你就别勉强,毕竟这是你家老爷子给的传家宝,他真要了,都不安心。”

  “其实我想让他往后平平安安。”段司南知道了,收起佛珠,重新缠上自己的手腕。

  岑砚唇角笑笑:“别担心,我不会再想不开。”

  经历这么一遭。

  他也算脱胎换骨了。

  往后,他不会那么轻易放弃自己。

  三人在病房继续聊了半小时,岑家的人过来了。

  有岑家人照看岑砚。

  傅晔礼也算放心,看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他怕秦予晚饿肚子。

  就先带她下楼去附近的餐厅吃早餐。

  *

  从病房出来,医院外已经艳阳高照了。

  夏尾的热气隔着医院透明的玻璃门缝隙漏进来。

  一丝丝吹到秦予晚脸上。

  有点热。

  她本来产后就容易热。

  受不了热风。

  不过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岑砚的眼睛好了。

  她就像一块压在心里的巨石落地了。

  整个人放松无比。

  细细软软的指尖勾住男人的手指,缠着握紧,整个人贴到他身上:“老公,岑总的眼睛好了。”

  “你是不是就没有心理负担了?”

  傅晔礼低头看她,眉骨沾着柔色,眼底都是要溢出来的爱慕:“嗯。”

  “晚晚,谢谢你。”

  他知道,岑砚这次复明。

  功臣是晚晚和素雅。

  如果没有她去找素雅。

  阿砚的眼睛,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谢我,我说过的,把你送给我呀?”这段时间,她就在等着。

  等岑砚的事搞定了。

  她家老公可以心甘情愿臣服。

  现在,时间到了。

  “你不会耍赖吧?”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故意踮起脚,对着他敏感的耳尖吹一口热气:“耍赖,就要你好看。”

  傅晔礼耳朵一红,垂下眸,声音低低又纯纯:“不会耍赖。”

  “晚晚,我一直是你的。”

  这还差不多。

  秦予晚甜甜笑起来,手指将他的大手握的更紧。

  “那我们先去吃早饭?”

  “吃完,回家看看宝宝?”

  “今晚,时间给我。”

  傅晔礼心脏一跳,耳骨霎那如暮色里的彩霞。

  红艳艳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