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威说不清这些人到底是更怕关羽的剑,还是自己手上这把。

  反正亮剑之后,堤上众人都一股脑往渡口挤过去。

  他甚至看到有人尿裤子。

  眼见这两日费尽心思对付的居然是这种草包,麋威一时又好笑又无语。

  他刚刚真打算杀几个人立威的。

  也好,草包身居要职,只会成为破坏力惊人的猪队友。

  都打包送给孙权吧!

  一刻钟后,渡口前除了他再无第二个人。

  麋威也顺势跳上了最后一艘小舟,继续监督众人渡江南行。

  遥想当日,自己初到江边,欲渡无船。

  此刻终于得一船在手,却也放下西归的执念了。

  一来,此时再返回益州已经来不及。

  二来,关家、郡府,州部,士族,包括尚未知发生何事的潘濬,都已经被他绑在了一条船上。

  所谓大势已成,既身不由己,也雄心渐起。

  何妨再努力一把,争取把关羽的大腿也抱上?

  ……

  砰!

  关兴一脚踹开潘濬的房门。

  丝毫不顾及对方荆州名士和治中从事的身份。

  亮剑直指:

  “姓潘的,你这是要造反啊?”

  潘濬端坐几案前,捻须冷笑不屑。

  关兴懒得废话,直接抖出对方有家人、弟子、友人、故吏等等出城投奔孙权的事。

  潘濬自然不轻信。

  “都进来吧!”

  关兴回头轻喝一声,当即便有数个鼻青眼肿的人被押解进屋。

  潘濬看到这些人,眼皮猛地一跳。

  赫然是他家一处庄园的管事!

  “你别以为**了这些人就能糊弄老夫!”

  “我家人很清楚我家的根本所在,岂会作出自毁根基的事?”

  关兴轻笑一声,干脆让手下给这些人松绑。

  “你既不信我,也不信他们。”

  “这样好了,你派个信得过的心腹,随便去街上找个人过来,好生问一问今晨发生的事!”

  潘濬见对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中已经信了三成。

  又忽然联想到对方这两日贸然封锁州牧府,隔绝内外。

  所谓事有蹊跷必有因,这又多信了两成。

  而等真找来一个路人。

  听对方用一种必然会夸张、失真的口吻说出坊间对此事的传闻后。

  潘濬彻底坐不住了。

  唯一疑虑的是。

  想要蛊惑城中各家,没有相当的眼界和胆魄,没有足够的实力和人脉,很难成功。

  反正他不认为关兴能做到这种程度。

  然而一想到关兴,自然不难想起麋威。

  说起来,那个新收的弟子今日没跟关兴在一起?

  昨日也没见他来?

  此子倒是个滑头,唯独年轻名望不足,应该不足以……不对!

  潘濬猛然惊醒。

  麋威固然年少名轻。

  但他还有一个当南郡太守的仲父啊!

  而麋芳此人,虽然才干一般,但毕竟出身徐州东海大族。

  又因其兄的关系,位居两千石。

  只要麋芳肯帮忙,凭借麋威的滑头,还真能鼓动出大动静!

  至于说麋威能否说服甚至拿捏住麋芳……

  只能说,潘濬作为一州治中,自忖还是有几分识人的本事。

  所以,真坏了!

  大事不好了!

  亏自己先前还瞧不起这个年轻后生。

  没想到一个不留神,竟被他给绕进去了!

  潘濬一时方寸大乱,几乎要夺门而逃。

  然而好歹是宦游多年的老将。

  只是稍稍失措片刻,便已经想明白眼下局势的关键。

  当即拍案而起:

  “关兴,你既为关将军麾下一曲军侯,自当替他守好江陵,除恶惩奸!”

  “今晨出逃的都是背主小人,罪不可赦。”

  “即便当中有我的亲族故旧,你就不敢下杀手了吗?”

  “这不是既败坏了关将军的军纪,又败坏我的名声吗!”

  “若你不敢除恶,我可代之!”

  言罢也当场亮剑。

  而关兴见他翻脸速度如此之快,一时间忘了反应。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一刻,潘濬的名士光环在他眼前彻底破碎。

  他不由得想起麋威私底下对此人的评价。

  一个戴着忠臣面具的聪明人。

  若在太平年间,这面具戴上一辈子,不是忠臣也成忠臣了。

  可一旦有变,身不由己。

  此人也未必不能审时度势。

  灵活调整自己的身位。

  偏偏这人有才干,有手段。

  一旦真的跳反。

  其能量足以让一州数郡的局势大坏!

  所以麋威针对潘濬的策略是:

  既要让对方感受到失去面具的危机,却又不至于真的失去,彻底翻脸。

  想到这,关兴迅速回过神来,也是脸色一改,哈哈笑道:

  “适才相戏耳!”

  “小子早就知道潘公忠贞可信,果不其然!”

  “正好,接下来如何惩恶除奸,如何守好江陵城,小子尚有些疑虑!”

  “潘公乃是州部长吏,见多识广,还请不吝赐教!”

  潘濬听得面颊抽搐。

  他怎会听不出对方打算趁机敲诈一笔,让潘氏出人出粮帮助他守城?

  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答应对方呢!

  可那时自己也不知道麋威那小滑头居然这么能搞事啊!

  一想到这,他不由对城中的那些猪队友痛恨不已。

  得,既然要割肉,那就不能只有自己一家被割!

  当即义正辞严道:

  “理当如此!”

  ……

  从江陵到公安是顺流而下。

  日出时分,船队成功抵达公安城外的水域。

  麋威本还想着怎么催促这些人上岸。

  哪知根本不用他催,众人一看到此城外围疏于防范,直接一股脑往前冲。

  途中的戍卒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全都作壁上观。

  这下就连跟麋威同船的人也都坐不住了。

  纷纷弃船登岸,直追大部队而去。

  生怕走慢一点就分润不到破城的功劳。

  对此,麋威还能说什么呢?

  祝他们心想事成呗!

  “若非我先前让关兴清理江陵周边,只怕江北也会跟眼前一样不堪。”

  “难怪吕蒙能成功渡江,这边的戍卒早就被收买了!”

  此间事了,麋威再无念想,直接在众人身后调转船头。

  来时是顺流,回程则是逆流,还是一个人划船。

  速度慢很多。

  麋威紧赶慢赶,才赶在天色彻底大亮之时回到江津洲附近。

  洲上戍卒自然不会将他当做孙权细作。

  很快便有一骑来接应。

  那骑士在岸边勒马,远远抛来一根麻绳。

  麋威立即会意,麻利地在船头绑了个扎实的绳结。

  随后那骑士借助马力拖船,麋威则在船后掌舵。

  船很快就绕过了江津洲东侧宽广的水域,回到北侧更靠近江陵城的位置。

  到这里,麋威就算彻底安全了。

  这时他才有空打量那骑士。

  对方来到江津北侧,顺势策马入浅水,继续拖船北行。

  因为离得近,麋威总算看清对方面容。

  竟是那个除了吃就是玩的汉代JK!

  “关君怎么派你来接应我?”

  关季姬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仲兄人手紧,而妾常在江津玩耍,熟悉水流深浅。”

  好像还挺合理的?

  无所谓了,能回来就好。

  于是接下来,麋威一边继续掌舵,一边打量马背上的窈窕身影。

  此时水深到马腹,而关季姬又天生腿长,所以双脚很快被水打湿。

  她干脆脱掉鞋袜,卷起半截衣袍。

  于是一对白皙曼妙的轮廓就此暴露。

  某人心中不禁在想:

  大冬天的,她不冷吗?

  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你在想什么?”

  关季姬忽然回头。

  麋威立即抬手指江,大言不惭:

  “这江,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