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野心和狂热的光芒,已经看到了自己凯旋归来,封无可封的场面。

  朱元璋漠然地看着他,没有一毫的欣慰,只有无尽的厌烦。

  他挥了挥手,要赶走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兵部,户部,全力支持。他要多少兵,就给他多少兵。要多少粮草,就给他多少粮草。”

  “臣……遵旨。”

  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面如死灰,躬身领命。

  他们知道,这几十万大军,这无数的粮草辎重,怕是要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然而,朱元璋的疯狂还没有结束。

  将大明的命运押在一个草包身上,他自己也不放心。

  他还需要更多的保障,更多的力量。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阴鸷,扫向了舆图上那一个个被他亲手分封出去的儿子们。

  燕王朱棣,秦王朱樉,晋王朱棡……

  你们都是朕的儿子。

  现在,你们的十二弟要杀老子了,你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吗?

  “再传朕旨意!”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命秦、晋、燕、周、楚、齐、蜀、代、肃、辽、宁、谷诸王,即刻发兵,入京勤王!”

  “告诉他们,谁先带兵抵达金陵,谁就是大明的头功!”

  “朕,重重有赏!”

  这一道旨意,比任命李景隆为大将军,更加让朝臣们心惊胆战。

  让诸王带兵入京?

  这……

  这和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

  藩王拥兵自重,本就是朝廷心腹大患。

  如今一个湘王造反,皇上不想着如何削弱其他藩王的兵力,反而让他们名正言顺地带着大军开赴京师?

  万一……

  万一他们也和湘王一样,起了别的心思,那这金陵城,岂不是成了群狼环伺的羔羊?

  “皇上,三思啊!”

  终于,有御史忍不住了,跪地哭喊道:“引藩王入京,无异于开门揖盗,届时京师危矣,社稷危矣啊!”

  朱元璋猛地一拍龙椅扶手,用尽全身力气咆哮道:“闭嘴!”

  “朕的儿子,会帮着外人来打朕吗?!”

  “他们都是朕的种!他们的身上,流着朕的血!”

  “朕就不信,他们会全都跟朱栢那个畜生一样,变成了不忠不孝的逆子!”

  殿内,再次恢复了死的寂静。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再看那龙椅上状若疯魔的皇帝。

  陛下,是你把所有能征善战的武将都杀了。

  你现在无人可用,能怪谁?

  大军所过之处,秋风肃杀。

  玄黑色的浪潮自荆楚大地席卷而出,铁蹄踏碎了江南的温婉与安逸。

  玄甲先锋军所到之处,遮天蔽日,将大明朝的“日”字旗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

  沿途的州府县城,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守城的官吏们,有的在看到那面“湘”字大纛的瞬间,便主动打开城门,献上官印;有的则在玄甲军冰冷的箭矢下,稍作抵抗便土崩瓦解,城破人亡。

  这支军队的纪律森严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们不抢掠,不扰民,唯一的目的便是前进,以最快的速度前进。

  这种沉默而高效的杀戮机器,比任何烧杀抢掠的乱兵都更让人感到彻骨的寒意。

  朱栢身披玄色重甲,坐镇中军。

  他没有待在舒适的马车里,而是与最精锐的亲兵一同骑在马上,腰间悬着一柄古朴的长剑,剑柄上的龙纹在日头下泛着冷光。

  他那张原本温文尔雅的脸,此刻被头盔的阴影笼罩,只露出一双深邃而平静的眼睛,深渊,吞噬着前方的一切。

  他亲自率军,被甲执锐,身先士卒。

  这不仅是做给麾下将士们看的,更是做给他自己看的。

  他要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一步步,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权宝座,拉下神坛,踩在脚底。

  中军大帐内,牛油巨烛燃烧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将帐内映得亮如白昼。

  巨大的舆图铺在长案上,上面用朱砂笔密密麻麻地标注着行军路线和已攻克的城池。

  朱栢卸下了沉重的头盔,露出发髻整齐的黑发。

  他身上那套冰冷的铠甲却未脱下,甲片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反射着烛火的光芒。

  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大步跨入帐内,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报——!”

  “禀大王!前锋营已抵淳化镇,距离金陵城,不足六十里!”

  朱栢背对着斥候,目光依旧凝视着舆图上“金陵”那两个字,要将那两个字烧出两个洞来。

  斥候不敢抬头,继续用昂扬的声调禀报:“西路军项羽将军、东路军霍去病将军,各自率领十五万兵马,已攻破沿途城池七十二座!所到郡县,望风而降!沿途豪绅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知道了。”

  朱栢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

  他缓缓转过身,斥候这才敢偷偷抬眼,只见湘王殿下的脸上没有任何狂喜或激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可就是这片平静,却让整个大帐内的空气都凝固了,杀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下去领赏吧。”

  朱栢挥了挥手。

  “谢大王!”

  斥候如蒙大赦,躬身告退。

  帐内,只剩下朱栢一人。

  他伸出戴着金属护手的手套,轻轻**着舆图上金陵城的位置。

  那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一直凉到他的心里。

  六十里。

  多么可笑的距离。

  他想起了几个月前,在长沙王府,那个趾高气昂前来传旨的锦衣卫千户。

  想起了那份将他视作猪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所谓“圣旨”。

  更想起了他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好侄儿,朱允炆。

  一个靠着父亲早死才侥幸上位的孺子,一个连自己叔叔们的面都不敢见,只敢躲在皇宫深处,靠着几个腐儒的教唆,就妄图掌控天下,削夺他们这些浴血拼杀换来封地的藩王的蠢货。

  “给你祝寿?”

  朱栢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自言自语,声音低沉。

  “允炆啊允炆,你的十二叔,可给你准备了一份天大的寿礼。”

  “这份礼,是用七十二座城池的官印打包的,是用几十万大军的兵锋作为贺词的。”

  “不知道你收到的时候,会不会喜欢?”

  他的手指在“金陵”二字上重重一敲,敲在了朱允炆的头盖骨上。

  那道让他进京为朱允炆祝寿的旨意,是他起兵的导火索,也是他心中最深的一根刺。

  那不仅仅是**上的打压,更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

  将他们这些手握重兵、镇守一方的塞王,当成什么了?

  一群可以随意摆布的家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