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我想杀人”像一片冰冷的羽毛,轻飘飘地落下,却在死寂的衣帽间里砸出了万丈深渊。

  沈栀的心脏被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煞气攥得生疼。

  她当然也恨,恨那个叫周曼琳的女人,恨她用一个恶毒的谎言,偷走了她爱人二十年的光阴,让他背负着不属于他的罪孽,在自我厌恶的泥沼里挣扎。

  可看着男人此刻濒临崩溃的模样,所有的恨意都化作了铺天盖地的疼惜。

  她知道,这头被欺骗、被囚禁了二十年的野兽,此刻最需要的不是同仇敌忾的愤怒,而是一根能将他从疯狂边缘拉回来的、独属于她的缰绳。

  于是,在骆州行周身那股毁天灭地的气息攀至顶峰时,沈栀忽然踮起脚,凑到他耳边,用一种故作苦恼的、软糯的语气,小声嘀咕:

  “杀人可不行呀,哥哥。”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什么悄悄话。

  “难道你想我们宝宝以后考不了公吗?”

  “……”

  那股盘旋在骆州行头顶,即将吞噬一切理智的阴云,猝不及防地,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劈开了一道裂缝。

  他僵硬地转过头,猩红的眼眸里还翻滚着未尽的暴戾和杀意,却因为她这句话,凝固了一瞬,透出几分罕见的、茫然的错愕。

  宝宝?考公?

  这都什么跟什么?

  看着他这副样子,沈栀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紧绷到仿佛能碎裂的俊脸。

  “所以,为了我们宝宝的政审,这种事,还是交给我来吧。”

  她弯着眼睛,笑得又甜又坏,“我之前可是研究过刑法的,保证做得干干净净。”

  这番胡言乱语,荒唐得可笑。

  可骆州行看着她亮晶晶的、倒映着自己狼狈模样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一丝恐惧,只有满满的安抚和纵容。

  仿佛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无论他想做什么,她都会陪着他,纵着他,哪怕是陪他一起下地狱。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即将崩断的最后一刻,被她用这种柔软又蛮不讲理的方式,重新接了回去。

  心口那股几乎要炸开的、混杂着滔天恨意和无边委屈的岩浆,奇迹般地平息了些许。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疯狂已被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和锐利。

  “不用。”

  她的手上要干干净净不沾染任何的脏东西。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冷静。

  他俯身,捡起地上那只已经四分五裂的手机,将电话卡取了出来,放进沈栀的手机里。

  电话拨给了林助理。

  那头的林助理显然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电话一接通,声音都变了调:“骆总!网上的事情已经……”

  “我知道了。”骆州行打断他。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电话那头的林助理莫名打了个寒颤。

  “夏念安和骆盛做的?”

  “是……是的,”

  林助理结结巴巴地回答,“我们查到,最开始爆料的几个营销号,都和骆盛少爷名下的传媒公司有往来,而夏念安小姐的工作室,在半小时前刚给这几家公司打了一笔款。”

  骆州行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越来越冷。

  真是他的好伯母,好堂弟。

  一家人,整整齐齐,都盼着他不得好死。

  “骆总,现在需要……”

  “听我说。”骆州行语气无波无澜,平静而狠厉。

  “第一,把我母亲当年的事,所有证据,整理一份,直接发给我伯父。”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会给我一个交代。”

  周曼琳的丈夫,他的伯父,是个比他父亲还要冷酷无情的男人。他与周曼琳本就是商业联姻,毫无感情,而周家如今早已日薄西山。

  伯父最重脸面与利益,周曼琳这个女人,不仅给他戴了顶精神绿帽,还险些毁了骆家的继承人,他绝对不会轻饶。

  “第二,骆盛,”他念出这个名字,像在咀嚼什么脏东西,“把他手里所有的项目、人脉、权力,全部收回来。告诉圈子里所有人,骆家,没有这个人。”

  对于骆盛那种被虚荣和权势喂大的草包,杀了他,远不如让他失去一切,被曾经仰望他的人踩在脚下,来得更让他痛苦。

  林助理在那头屏息凝神,飞快地记录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第三……”骆州行说到这里,停了一下。

  夏念安。

  这个名字他几乎已经忘了。

  他偏过头,看向身边的沈栀。女孩正安静地靠着他,察觉到他的目光,便仰起小脸,冲他安抚地笑了笑。

  骆州行想起来了。

  就是这个女人,当初还屡次三番地找栀栀的麻烦。

  他都忘记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想要把那个女人当宠物养着……

  不过也没必要细想了,不过是个消遣罢了,还是个不听话的消遣,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他的女孩,妄图破坏他们的感情……

  那双幽深的眼眸瞬间沉了下来,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

  “那个叫夏念安的女人……”

  “她不是喜欢买热搜,喜欢用舆论当武器吗?”

  “那就让她自己也尝尝,被千万人唾骂,被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的滋味。”

  “让她身败名裂。”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狠辣。

  “然后,让她从国内,彻底消失。”

  挂了电话,骆州行将手机还给沈栀。

  那场酝酿了二十年的风暴,在短短几分钟内,被他条理分明地引向了它该去的地方。

  整个衣帽间再次恢复了寂静。

  他低头看着沈栀,看着她仰着脸,满眼心疼地望着自己。

  那颗被欺骗了二十年,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千疮百孔的心,在她的注视下,一点点地,被暖意和爱意重新填满。

  他再也忍不住,猛地伸出手臂,将这个属于他的,唯一的光,死死地、用尽全力地,搂进了怀里。

  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他贪婪地呼**她身上令他安心的香气,声音闷闷地,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几乎要碎掉的颤音。

  “栀栀……”

  “还好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