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栀的声音不重。

  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进凌叙宸的耳中,砸进他那颗因极致恐惧而冰封的心脏。

  他眼底翻涌的血色风暴,在这一瞬,倏然静止。

  所有尖锐的、叫嚣着要毁灭一切的疯狂念头,被她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彻底安抚。

  他僵硬地,一寸,一寸地低下头。

  那本已不敢再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终于寻到了归处。

  她仰着脸,也在看他。

  那双清澈的杏眼里,没有他预想中的任何一丝惊惧、厌恶或逃离。

  满满当当的,只映着他此刻狼狈不堪的倒影。

  以及,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浓烈的心疼与爱意。

  一汪暖泉,瞬间包裹了他冰冷刺骨的灵魂。

  凌叙宸胸口剧烈地起伏,喉结艰涩滚动,却一个字都无法说出。

  他只是反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只覆在他手背上的小手死死攥住,嵌入自己的掌心。

  被金吾卫死死按在地上的姜玉声,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的癫狂笑容彻底凝固了。

  她不懂。

  为什么?

  为什么沈栀不怕?

  一个正常人,听到那些阴私可怖的过往,不都应该吓得魂飞魄散吗?

  她怎么能用那种眼神……

  那种全世界只剩他一个人的眼神,去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处理掉。”

  凌叙宸终于开口,声音冷得能刮下冰渣,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再投给地上的女人。

  他的世界,此刻只容得下一个沈栀。

  “是。”金吾卫领命,用破布毫不留情地堵住姜玉声的嘴,将她像拖一条死狗般拖走。

  姜玉声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绝望嘶鸣。

  可她最后看到的,只有凌叙宸小心翼翼地、珍而重之地,将沈栀半揽入怀,转身走上石阶的背影。

  那一红一玄的身影,在庄严古刹的背景下,密不可分。

  仿佛天生就该紧紧相依。

  而她,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荒唐的笑话。

  她没有被当场杀死。

  凌叙宸甚至不屑于用她的血,脏了自己的手。

  她只是被扔出了京城,像一件无人问津的**。

  那穿心的一脚,早已废了她的根骨,让她再也无法挺直腰板做人。

  李家自然不可能再要她这个“冲撞圣驾”的疯妇,一纸休书断得干干净净。

  或许是那所谓的女主光环还在苟延残喘,她居然就这么活了下来。

  只是人,彻底疯了。

  她衣衫褴褛,浑身污臭,在各个城镇间流浪。逢人便死死抓住对方的袖子,眼神浑浊地喃喃自语:

  “如果……如果能让我再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选离开的……”

  “暴君怎么了?疯子又怎么了?那泼天的富贵和权势,是我的……都是我的啊……”

  路人只当她是可怜的疯子,避之唯恐不及。

  而命运,从来不会眷顾一个愚蠢的人两次。

  …………

  回宫的龙辇上,凌叙宸从上车后,就一言不发。

  他没有坐回自己的位置,而是紧挨着沈栀,将她牢牢圈在自己与车壁之间,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

  他握着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沈栀也不喊疼,就那么安安静静地,任由他握着。

  她偏过头,看着他紧绷到极致的下颌线,和他那双沉沉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墨色眼眸。

  他还在后怕。

  沈栀心底微软,空着的另一只手伸过去,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紧抿的薄唇。

  “陛下。”

  男人身形剧震,终于缓缓转过头来。

  “生气了?”沈栀弯起眼睛,指尖在他唇上不轻不重地画着圈,“气我没让你当场把她结果了?”

  凌叙宸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幽深的目光留在她脸上,依旧沉默。

  “哎呀,当着佛祖的面见血,多不好。”沈栀自顾自地说着,语气轻快,“而且,让她那么痛快地死了,太便宜她了。”

  她凑近一些,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

  “让她清醒地、卑**地活着,看着我们恩爱长久,看着大宸王朝在你手里国泰民安,那才是对她最狠的折磨,不是吗?”

  凌叙宸眼底的墨色,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他看着眼前这张巧笑嫣然的小脸,那双眼睛明亮得像是淬了星光,哪里有半分被吓到的痕迹。

  她不仅不怕。

  甚至……比他想得更狠。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的恐惧彻底迸发。

  下一刻,一股滚烫汹涌的岩浆,从他心底轰然引爆,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

  ……

  “回宫。”

  一回到坤宁宫,凌叙宸便屏退了所有宫人。

  “砰!”

  殿门被他从里面死死闩上。

  偌大的寝殿,瞬间只剩下他们二人粗重的呼吸声。

  ……

  柔软的锦被陷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凹痕。

  满是占有欲。

  “栀栀……”

  他一遍遍地唤她的名字,每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喉咙里逼出来,要将这两个字烙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没有问“你怕不怕”。

  更没有说那些彰显不安的傻话。

  行动,是他此刻唯一的语言。

  他要她的世界里,从今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层层叠叠的红罗帐幔被他挥手扯落,遮蔽了满室摇曳的烛光。

  黑暗,让所有感官变得无比清晰。

  他很激动。

  不,是失控。

  ……

  黑暗中,他声音低哑入骨,带着蛊惑的柔情。

  “乖。”

  “朕的栀栀……”

  …………

  沈栀迷迷糊糊的想,疯子就疯子吧。

  反正,这个疯子,是她的。

  这一夜,注定无眠。

  ……

  “暴君……”

  抱着她的手臂,猛然收紧。

  凌叙宸低头,虔诚地亲了亲她的发顶,声音里是餍足后的沙哑与无尽的柔情。

  “嗯,朕在。”

  他是暴君。

  她一个人的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