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了四五个小时。

  越往里走,路越窄,行驶过半时,云禅拿出手机一看,已经没有信号了。

  一行人快天黑了才赶到村子里。

  内苗人习惯群居,大大小小的房子挤在一起,村民们都站在门口,眼神警惕地看着他们。

  这里的房子大多都是土墙或者砖房,山里黑得早,每户人家家里都只点了一盏小小的灯,泛着浑浊的黄光。

  云禅一眼就注意到了村落里,最高的那栋建筑。

  也就两层楼那么高,却已经是这里最高的房子了。

  楼顶站了一个小孩子,她头戴着非常复杂繁重的银冠,她好像只能保持一个姿势站在那儿,看起来很累。

  村长拿着旱烟迎了上来,用苗语和开车的父亲交谈了几句,拍拍他的背,才过来迎接他们。

  村长穿着古朴的苗服,黑色的布料洗得隐隐泛白。

  他年纪看起来有些大了,满脸褶皱,牙黄黄的,掉了两颗,用拗口的普通话向他们介绍内苗。

  “这里没有你们所谓的宾馆,要不是圣姑同意的话……算了,你们就住我的家里,但是只有一间空房间了,你们三个人挤挤。”

  他提起圣姑的时候,手自然地朝着那栋高房子的位置做了个揖。

  话音刚落,一旁围观群众里忽然跳出来一个小女孩,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顾时泽。

  “伯伯,让他住我家吧。”

  她的头发非常长,披在身后,她戴着满头的银饰,穿着素色的苗服,说话时银子碰撞在一起,簌声阵阵。

  “我就是给你留言的粉丝呀!没想到你还真的来了!怎么样?是不是来了就不想走的程度。”

  她的眼神过于炙热,热情洋溢的样子,说着话就想过来拉顾时泽,云禅眼尖地发现她手心里,半握着一只虫。

  “不好意思,为了艺人隐私,他不能单独住。”

  云禅用摄像机挡了一下,正好把她手心的虫给打掉。

  虫子落在泥地里,化成一点不起眼的黑水。

  她吃痛,瞪了云禅一眼,还想继续,被村长示意她家里人给拉回去了。

  顾时泽已经开始后悔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上了贼船了。

  但他左边是说一不二的小叔,右边是实力莫测的云禅,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干。

  粉丝看他的眼神实在是瘆人,他感觉自己就像对方餐桌上的一盘肉,见云禅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他只能想办法自保,落后云禅半步,悄悄给粉丝笑了一下,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还在生气的小女孩马上被哄好了,转换为花痴脸。

  村长没有管这个小插曲,招呼三人往他家里走。

  越往里走越黑,村长的房子在高房子的旁边,是土房,房外面的墙已经有了裂痕,看起来岌岌可危。

  他们跟在村长身后,走得很慢,村长抽着旱烟,浓郁的白色烟雾裹挟着难闻的烟草丝味弥漫在狭窄的道路上。

  顾时泽没忍住使劲咳嗽起来。

  路过高房子时,头顶传来一阵清脆的童声。

  “是客人到了吗?”

  村长停下来,微微弯了下腰,双手抱拳回话。

  “是的,圣姑。”

  “带客人进来喝杯茶吧。”

  远远看着圣姑只有十岁的年纪,村长却很尊敬她,马上示意他们进高房子。

  没有给他们拒绝的余地。

  村长叩门,门从里面打开了,站了四个男人。

  四人穿着统一的下装和鞋子,没有穿上衣,露出精壮的身体,胸前戴着一模一样的大圆环银饰。

  “他们是圣使,你们上二楼去和圣姑说说话,我先回去帮你们准备床铺。”

  村长监视着他们走进去,叼着烟说完就关上了门。

  四位圣使分别站立在两边,做了一个往里进的手势。

  云禅只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四个人身高、身型都差不多,面容姣好,身材也十分可观。

  但他们的眼神都十分涣散,甚至没办法聚焦,这是典型的失去魂魄的状态。

  四人的动作也很机械,像提线木偶一样,立在那里,感受不到活人的生息。

  最关键的是,他们都不是本地人。

  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每个地区的气候、水土,生活习性等等不一样,各地区人的长相也会有差异。

  就比如中原人喜爱面食下颚会较宽,东三省为了抵御寒流五官会更立体,西北人鼻翼较宽,新疆人眼窝深邃,川渝地区皮肤白皙……

  云禅能根据四人面部特征,百分百确定他们都不是本地人。

  与世隔绝的内苗,信仰传统的苗域文化,却让四个外来人当圣使,而这四人皆是丢魂落魄,不管怎么想,都令人毛骨悚然。

  顾宴殊也察觉出了不对劲,他的手悄悄放进裤兜里,握紧了枪。

  三人挤在一起,堵在门口,顾时泽害怕地抓紧了云禅的背包带子。

  忽然楼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银铃声。

  像是特殊的铃铛发出来的,铃声过后,四位圣使不约而同地,往三人站的方向逼近一步。

  四人的声音同时响起,统一的声线像设定的某种程序。

  “客人请上二楼,圣姑在等你们。”

  “不要惹圣姑生气。”

  顾宴殊隐晦地看了云禅一眼,云禅隔着裤子捏了一下他握住枪的手,示意他先放松。

  她先抬腿往楼上走,顾时泽拉着她的背包带子颤颤巍巍地跟上,顾宴殊走在最后面断后。

  二楼的房间很矮,顾宴殊光是站着,头已经碰到顶了。

  圣姑坐在窗前的八仙桌前,示意他们过去。

  走近了一看,圣姑还戴着那顶繁重的银冠,身上穿着纯白色的苗服,围了一圈又一圈的银饰,微微一动,簌簌声阵阵。

  她的手腕上,一条黑色的小蛇缠绕,吐着信子,毒牙尖、细、长,看起来就很毒。

  云禅往窗外望去,大片大片的树林,和土地公公给的指示图一模一样。

  她十分确定,安安丢失的一魂就在这里。

  但她环顾了一圈屋子,没看到有摆放罐子的地方。

  她提高警惕,面向圣姑。

  她的脸看起来确实是小孩子的模样,天真灿烂。

  但是她的眼神太赤裸了,毫不掩饰的欲望、算计,又极其自信,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把他们全部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