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将亮,一夜未眠的御书房内,烛火的灯芯已经燃到了尽头,发出最后一点“噼啪”的轻响。

  萧青鸾和李澈仍未合眼。

  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新任禁军统领三人垂手侍立,神色疲惫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但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亢奋。

  “启禀陛下,名单上二百一十三名核心逆党,已悉数擒获,无一走脱!”大理寺卿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激动。

  紧接着,刑部尚书上前一步,呈上一本厚厚的账册:“查抄逆党家产,得黄金百万两,白银千万两,各地田契、商铺、古玩字画不计其数,足以充盈国库十年!”

  一连串惊心动魄的数字,将这一夜的血雨腥风,量化成了最踏实的胜利果实。

  汇报完毕,刑部尚书脸上却闪过一丝忧色,他小心翼翼地补充道:“陛下,天牢已满,逆党家眷亦已全部软禁。只是……朝中六部九卿,因此空缺近半,今日的早朝,恐……恐不成体统。”

  此言一出,刚刚才轻松了几分的御书房,气氛又凝重了些许。

  一个王朝的中枢,近半瘫痪,这在任何史书上都是闻所未闻的动荡。

  萧青鸾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李澈。

  李澈只是端起一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吹了吹浮沫,嘴角勾起一抹轻松的笑意:“空了,才好填上我们自己的人。”

  他放下茶杯,看向窗外那抹即将破晓的鱼肚白,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陛下,该上朝了。”

  太和殿内,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文武百官的队列稀疏得令人心惊,许多平日里熟悉的面孔在一夜之间彻底消失,留下的空位如同一个个黑洞,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雷霆风暴。

  幸存的官员们个个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中的许多人,昨夜还在为投靠哪一边而辗转反侧,结果天还没亮,牌桌就已经被掀了。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那些新晋提拔的、曾经名不见经传的“自己人”昂首挺胸地站在了队伍前列时,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内侍那尖利高亢的唱喏声,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陛下驾到!”

  身着十二章纹龙袍、面沉如水的萧青鸾,一步一步,踏着那象征无上皇权的御道,缓缓走入大殿。

  但让所有人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的是,在她的身侧,那个男人——李澈,竟穿着一身与这庄严肃穆的朝堂格格不入的素雅便服,与女帝并肩而行!

  他没有停步。

  在所有官员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跟随着女帝,一步一步,走上了那九十九级汉白玉御阶。

  最终,在女帝落座于那张冰冷的龙椅之上时,他停在了龙椅之侧,一个仅比女帝落后半步、一个从未有任何人敢于站立的位置。

  他没有官服,没有品阶,却俯瞰着整个大景王朝的权力中枢。

  这一刻,所有关于“观星台神话”的离奇传闻,什么“一簪破甲”、“撒豆成兵”,都在这一幕无声的、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前,变得无比真实。

  一种混杂着神话色彩的无形压力,如同一座大山,狠狠压在了殿内所有人的心头。

  死寂中,一位白发苍苍、身形枯槁的老御史,颤巍巍地从都察院的队列中走出。

  他是三朝元老,是士族门阀最后的风骨,也是旧时代最后的、不合时宜的倔强。

  他重重叩首在地,声音嘶哑,却充满了道义的“力量”。

  “陛下!自古以来,朝堂乃议政之地,非后宫嫔妃、外戚内臣可立足!李先生虽有定鼎之功,然身着便服,立于御座之侧,于理不合,于祖宗之法……更是不合!”

  这是旧势力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反击。

  当刀剑失去作用时,他们便拾起了最擅长的武器——礼法与传统。

  所有幸存的旧臣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偷偷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龙椅之上的反应。

  然而,萧青鸾看着下方那个以头抢地的老御史,忽然笑了。

  那笑声清冷,如同冰珠落玉盘,却带着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祖宗之法?”

  她的声音响彻大殿,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朕的江山,险些被逆贼颠覆,社稷倾颓,神器易主,祖宗之法何在?”

  她猛地站起身,凤目含威,指向身旁的李澈,那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骄傲与维护。

  “是李先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他的功绩,早已非区区祖宗之法所能衡量!”

  她环视着下方那一张张惊愕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凤鸣九天,充满了开创一个新时代的无上威严!

  “既然如此,朕今日,便为后世子孙,立一条新的‘祖宗之法’!”

  “传朕旨意!”

  “册封李澈为‘圣工王’,赐‘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之殊荣!”

  “另,于六部之外,特设‘圣工监’,总领天下营造、格物、算学之事,由圣工王全权掌管,不听调,不听宣,只对朕一人负责!”

  她顿了顿,目光如刀,缓缓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那早已面如死灰的老御史身上,一字一顿地宣告:

  “朕,与圣工王,共治天下!”

  “谁有异议?”

  老御史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却发现周围所有同僚都深深地低下了头,甚至刻意与他拉开了半步的距离,仿佛他是什么避之不及的瘟神。

  他瞬间明白,自己被当成了那只试探水温的鸡,而现在,水已沸腾。

  一口气没上来,他两眼一翻,竟当场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大殿之内,再无一人敢于抬头。

  短暂到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以内阁首辅为首的百官,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那动作,整齐划一得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响彻了整座太和殿,也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彻底来临。

  “臣等,参见圣工王!”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