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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宫,御书房。

  这里的气氛与往常的森严截然不同,竟透着几分罕见的温情。

  女帝李青鸾没有高坐于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之上,而是走下御阶,亲手为徐恪添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

  “坐。”

  这一个字,比千言万语的赏赐更让徐恪心头一凛。他连忙躬身,姿态谦卑到了极点:“臣不敢。”

  “有何不敢?”女帝的嘴角勾起一抹真切的笑意,那笑容如同冰封千年的雪山之巅,骤然绽放的一朵雪莲,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刺人骨髓,“惊雁谷一战,你不仅为大周保全了数千勇士,更为朕这个君主,赢得了天下人的仁德之名。此功,当得起朕为你看茶赐座。”

  这种亲近的姿态,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压力和试探。徐恪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却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受宠若惊的惶恐:“皆赖陛下天威,臣不敢居功。”

  “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朕分得清。”女帝缓缓坐回主位,凤眸中满是赞许,随即抛出了第一份足以让满朝文武都为之疯狂的赏赐。

  “朕思来想去,寻常金银不足以彰卿之功。今日,朕便封你为‘忠勇侯’,食邑千户。”

  “轰!”

  饶是徐恪心机深沉,听到这四个字时,大脑也嗡的一声,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封侯!

  这是文官集团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荣耀巅峰!

  这既是将他捧上了天,也是将他架在了烈火之上,让他彻底成了所有文官集团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等他谢恩,第二份赏赐接踵而至。

  “金吾卫在你手中,不过数日,便已脱胎换骨。从今日起,金吾卫所有军务,从人事任免到处置操练,由你一人专断,无需再经兵部核准。”

  这道旨意,给予了徐恪前所未有的军事自主权,让他彻底将这支京城最精锐的部队,变成了自己的私军。

  就在徐恪感觉这恩宠已经厚重到令人窒息之时,女帝话锋一转,轻轻叹了口气,抛出了那份包裹在蜜糖之中的致命毒药。

  “只是……国库空虚,丞相他们总以军费繁浩为由,处处掣肘,让朕的勇士们时常缺衣少食,朕于心不忍。”她看着徐恪,眼神里充满了“信任”与“期许”,“既然你如此体恤兵士,这金吾卫的粮饷军械,朕也一并交给你了。朕相信,忠勇侯定不会让朕的勇士们饿着肚子上战场。”

  这句话,轻描淡写,却如同一把无形的刀,精准地、悄无声息地斩断了金吾卫与国家财政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

  一个拥有最高爵位、最大兵权,但……没有粮饷的孤军统帅,就此诞生。

  新赐的忠勇侯府,张灯结彩,一片欢腾。

  “侯爷!咱们现在是侯爷了!”赵恪那张黑脸涨得通红,激动得手舞足蹈,唾沫横飞,“还有那军事专断权!他**,以后再也不用看兵部那帮孙子的脸色了!痛快!实在是痛快!”

  张虎、钱豹等一众核心将领也是欣喜若狂,纷纷前来道贺。

  在他们看来,自家大人已经一步登天,权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这是天大的恩宠,是理所应得的荣耀。

  然而,作为狂欢中心的徐恪,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

  他只是平静地应付完众人的道贺,便直接将自己关进了书房,留给众人一个冰冷孤寂的背影。

  这巨大的反差,让府内喧闹的气氛迅速冷却了下来,赵恪等人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困惑与不安。

  侯府书房,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徐恪将赵恪、张虎等所有核心成员都叫了进来,一言不发,只是将一本厚厚的金吾卫军费账簿,“啪”的一声,重重地扔在了桌案之上。

  “都看看吧。”

  众人不明所以地翻开账簿,随即,脸上的喜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深的惊骇。

  “看明白了?”徐恪的声音冰冷,一针见血,“陛下赏了我一座华丽的黄金囚笼。她给了我最高的荣誉,最大的兵权,然后……砍断了我们的粮道。”

  他走到一块早已备好的木板前,拿起炭笔,亲自给这群只懂得打打杀杀的悍将们,上了一堂足以颠覆他们三观的“经济课”。

  “金吾卫满编一万两千人,每日人吃马嚼,光是粮食,一天就要消耗三百石。这还不算兵器损耗、战马草料、伤兵抚恤、阵亡将士的抚恤金……”

  一个个天文数字,如同冰冷的刀子,被他清晰地列在木板上,狠狠地扎进每一个人的心里。

  “我给你们算一笔总账。”徐恪放下炭笔,转身,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现在,是一家没有母公司注资的子公司,拥有最优秀的员工和产品,但我们账上的钱,只够发这个月的工资。下个月,我们就得全员喝西北风。”

  他看着众人那由狂喜变为惊恐、再变为惨白的脸色,冷笑道:“陛下和丞相,都在等着看好戏。等着看我们什么时候饿死,等着看我们什么时候因为发不出军饷而激起兵变。到时候,我这个‘仁帅’,就会成为天下最大的笑话。”

  书房内,死一般寂静。

  就在所有人都感觉从天堂坠入地狱,心中一片冰凉绝望之时,徐恪的眼中,非但没有半分颓丧,反而燃起了两簇前所未有的、熊熊燃烧的火焰。

  “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这也意味着,我们第一次拥有了真正的自主权,我们不再是那把需要别人喂养的刀,我们可以成为持刀人自己!”

  “从今天起,我们不仅要会打仗,更要学会搞钱!”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震得那本账簿都跳了起来,“这京城,就是我们最大的金矿!他们想饿死我们?那我们就自己动手,把整个京城的锅,都给他们端了!”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将众人从绝望的深渊中强行拽了出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疯狂与兴奋的斗志,在每个人的胸中熊熊燃起!

  相府,书房。

  心腹幕僚匆匆来报,将女帝对徐恪的三项赏赐内容,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王德庸。

  王德庸听完,先是错愕,随即,那张素来古井无波的老脸上,竟忍不住爆发出了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妙啊!实在是妙!”他抚掌赞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陛下这一手‘釜底抽薪’,比我们任何直接的打压都要高明百倍!她这是给了徐恪最想要的权,也给了他一把最致命的剑!”

  幕僚连忙奉承道:“如此一来,我们只需在户部和兵部稍稍运作,断绝所有流向金吾卫的旧有渠道,不出三月,徐恪的‘仁帅’之名,就会在他麾下饿肚子的士兵哗变中,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王德庸端起茶杯,眼中闪烁着智珠在握的森然寒光:“传令下去,不仅要断,还要派人盯紧京中各大粮商、钱庄,给他们提个醒。我要让徐恪,一粒米、一文钱都筹不到!”

  “他不是能化腐朽为神奇吗?”

  “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凭空变出几万人的吃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