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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御书房。

  楚天恒端坐于龙案之后,指尖捏着那份刚从北境加急送来的奏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奏报是秦夜亲笔所书,详细陈述了李严如何殉国、月氏与乌桓如何暗中勾结、劫掠商队、意图不轨。

  字里行间透着凛冽的杀伐之气,以及请求即刻发兵、征讨不臣!

  “月氏……乌桓……好,真是好得很!”

  楚天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猛地将奏报拍在案上,震得笔架上的御笔轻轻晃动。

  “沈全。”

  楚天恒缓缓开口。

  “奴才在。”

  侍立在一旁的沈全连忙应声。

  “拟旨。”

  楚天恒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更显冰冷,“李严忠勇可嘉,殉国壮烈,追赠镇关将军,谥号‘忠毅’,其家眷厚加抚恤,荫一子入国子监,着礼部风光大葬。”

  “奴才遵旨。”

  沈全恭声道。

  楚天恒沉吟片刻,取过一张空白的御用奏疏,提起朱笔。

  略一思忖,便挥毫疾书。

  笔下无非“准奏”、“一应事宜,皆由北境都督秦夜权宜处置”、“务求雷霆之势,扬我国威”等语。

  写罢,用了玺,递给沈全:“用八百里加急,即刻发往北境,不得延误!”

  “是!”

  沈全双手接过,小心收好,正要转身去安排,又被楚天恒叫住。

  “去,把太子叫来。”

  沈全一愣,不敢多问,连忙应下,快步退了出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

  楚盛脚步匆匆地赶到御书房,脸上带着惯有的恭顺,眼底却藏着一丝揣测。

  并非例行问安之时,父皇突然召见,所为何事?

  “儿臣参见父皇。”

  楚盛依礼参拜。

  “起来吧。”

  楚天恒抬了抬手,目光落在楚盛身上,看不出喜怒,“北境军报,你看看吧。”

  说着,示意沈全将秦夜那份奏报拿给楚盛。

  楚盛心中疑惑,接过奏报快速浏览起来。

  越看,脸色越是变幻不定。

  李严死了?

  月氏和乌桓勾结?

  秦夜要请旨发兵?

  他心头剧震,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

  既有对边患的惊惧,也有对秦夜再次掌握兵权、立下大功可能的嫉妒。

  更有一丝隐隐的兴奋!

  若边事吃紧,是否意味着他这太子的机会也来了?

  他放下奏报,谨慎开口:“父皇,北境局势竟已恶化至此?可现已入冬,是否……”

  “不必了。”

  楚天恒打断,语气不容置疑,“月氏、乌桓,狼子野心,朕已准了秦夜所请。”

  楚盛心中又是一惊。

  父皇竟如此干脆?

  他连忙话锋一转,道:“父皇圣明!此等背信弃义之辈,确该严惩!只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大军出征,粮饷辎重……”

  “朕叫你来,正是为此事。”

  楚天恒看着楚盛,缓缓道,“此次北伐西征,规模不小,粮草筹备乃重中之重。朕命你,总揽此次出征粮草筹备事宜,协调户部、兵部、漕运,务必保障大军供给,不得有误!”

  楚盛猛地抬头,脸上写满了错愕。

  筹备粮草?

  又让他去?

  他本以为楚天恒会让他参与军机决策。

  没想到,竟又是这等繁琐的后勤事务……

  楚天恒将楚盛那一瞬间的失望尽收眼底,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怎么?觉得筹备粮草,委屈你了?”

  楚盛一个激灵,连忙收敛神色,躬身道:“儿臣不敢!能为父皇分忧,为前线将士尽力,儿臣荣幸之至!只是……方才听闻发兵之事,心中激愤,一时失态,请父皇恕罪。”

  楚天恒淡淡道:“粮草乃大军命脉,关乎此战胜败,乃至国运,此事办好了,便是大功一件。你若觉得琐碎,不堪重任,朕可另委他人。”

  “儿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父皇重托!”

  楚盛立刻表态,心中虽仍有不甘,却也不敢再流露分毫。

  他明白,这差事若是办砸了,后果不堪设想。

  可若是办好了,或许也能在父皇和朝臣面前,扭转一下自己近来不佳的形象。

  “嗯。”

  楚天恒挥了挥手,“下去吧。具体章程,与周廷玉及各部商议,拿个条陈上来。”

  “是,儿臣告退。”

  楚盛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恭敬行礼,退出了御书房。

  走出殿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楚盛眯着眼,心中五味杂陈。

  筹备粮草……

  秦夜在前线风光,他却要在后方操持这些米粮琐事!

  一股憋闷之气堵在胸口。

  但转念一想,粮草在手,某种程度上也能掣肘前方……

  退一万步讲,秦夜也得领他的情不是?

  楚盛整了整衣袍,脸上重新挂起属于太子的矜持与沉稳,朝着徐府方向赶去。

  ……

  徐府卧房内。

  徐国甫靠坐在软榻上,听楚盛说完了筹备粮草之事。

  老眼半阖着,手指慢悠悠地捻着那串紫檀念珠,并未立刻接话。

  “舅父!”

  楚盛有些急切地向前倾了倾身子,“上次云州粮草之事,多亏您运筹帷幄,方才顺利,此次事关重大,还望舅父再施妙手!只要粮草充足,秦夜若能建功,我这督粮之功也跑不了!”

  徐国甫眼皮微微抬起:“盛儿啊,陛下……近日龙体如何?”

  楚盛一愣,下意识回道:“父皇瞧着……精神头倒是还行,说话中气也足。”

  说着,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御书房的情形,补充道:“就是……脸色似乎比前一两个月,憔悴了些许,眼袋也重了。”

  听见这话,徐国甫眼中掠过一丝精光,微微颔首,嘴里嘟囔了几句。

  “舅父,您说什么?”

  楚盛没听清,追问道。

  “哦,无事。”

  徐国甫回过神来,重新将目光落在楚盛身上,叹了口气,“粮草之事,非是我推脱……”

  楚盛一听这话,就知道徐国甫要推脱了,连忙道:“舅父,您得帮我啊!”

  徐国甫满脸无奈:“上次是调动的云州粮仓,当时云州还在我的掌控之中。”

  “可如今呢?云州是楚岚的封地,经营得铁桶一般,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你想想,那里的粮草,还能任由我们随意调派吗?”

  “只怕一道指令下去,那边能有千百个理由搪塞、拖延!”

  楚盛试探的又问:“那……那该如何是好?除了云州,还有其他办法吗?各地粮仓……”

  “各地粮仓?”

  徐国甫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嘲弄,“那些账面数字,哄哄外人也就罢了。”

  “你当真以为仓廪充盈?”

  “这些年,天灾人祸,边患不断……”

  “唉,国库早已是寅吃卯粮!”

  “指望常规调拨,能凑齐大军远征之需?”

  “痴人说梦!”

  说话间,他眯了眯眸子。

  不过这亏空,已然和他这位告病在家多年的老臣无关了。

  一切罪责,一切问题,都是丞相办事不利啊!

  而这丞相之位,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