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孟昭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她像个站在荒野上的孤魂野鬼,静静的看着孟晚的嘶吼和孟森繁哀求的、苍老的脸庞。

  那天遭遇的暴行好似化作一根根利刃,再次洞穿了她的皮肉。

  皮开肉绽,锥心刺骨。

  她僵硬的开口,问:“爸,你是说……让我为那个要**我的男人……求情吗?”

  “不是,话不能这么说……”

  孟森繁急忙解释:“其实你大嫂说的也没错,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但你到底是姓孟,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咱们关起门来解决不就行了吗……”

  孟昭的嘴唇和下颌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痛意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如电流一般击穿她的灵魂。

  她第一次觉得姜雨娆如此狠毒,诛心到这个程度。

  然而,又如此成功。

  孟昭忍不住问:“如果是孟晚……是孟晚遇到这种事呢?是她差点被人**,你也会让她高抬贵手吗?你会吗?”

  孟晚爬起来,喊道:“你怎么这么恶毒啊?我们家好歹给你一口饭吃,你居然咒我?!

  爸,你还说她不是这样的人,她那乖巧都是装出来的,你看她现在像什么样子?!”

  然而这个问题就如同撕开了一道积年伤疤。

  鲜血已经涌了出来。

  于是孟昭像个固执的孩子,反手抓住孟森繁,声音尖锐近乎哀鸣:

  “你会吗?回答我啊!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我也是你的女儿啊!

  我从小就比姐姐听你的话,从小就比姐姐干的活要多,我给你花钱治病,我给你买商铺找货源,逢年过节我给你的钱和补品最多!我对你有求必应!

  我也姓孟啊!我也姓孟啊!回答我啊!你会让姐姐高抬贵手吗?!”

  孟森繁最终也没有回答她。

  可沉默已经是答案了。

  他拉开了孟昭的手,带着哭号不止的孟晚离开了海棠轩。

  ……

  商鹤京走出电梯时,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躺在墙角,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一开始以为她晕倒了,慌忙走近后,才发觉这瘦弱的身躯在无声的颤抖着。

  “孟昭。”

  他轻声叫她,没等她回应,就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她那样瘦小,蜷缩在他怀中,轻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

  商鹤京感觉到她攥住了自己的衬衫,泪水汹涌而出,她努力的咬着唇,喉咙里发出痛苦而无助的低吟。

  像是受伤的小兽,绝望的呼唤着自己的母亲。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她没有。

  连孟晚那样一事无成的人都会有亲人撑腰,可她没有。

  ……

  商鹤京把孟昭放在了沙发上。

  她又蜷缩了起来。

  商鹤京给她盖了一条薄毯,倒了杯热水放在手边,说:“有事叫我。”

  随后,厨房里传来了忙碌声。

  孟昭昏昏沉沉的睡去,再醒来时,眼睛肿的快要睁不开。

  厨房里传来甜香。

  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看了下时间,大约睡了一个多小时。

  她走到厨房,看到商鹤京手忙脚乱的拿出一个烤盘,上面摆着形状怪异的……饼。

  “醒了?”

  他像没看到她先前的崩溃模样似的,神色如常。

  “饿不饿?”

  孟昭点点头,问:“这是什么饼?”

  商鹤京的神色僵了一秒,说:“是豆沙花酥。”

  孟昭:“……这不是。”

  商鹤京扯下围裙,撑着大理石的台面,无奈道:“失败的豆沙花酥。”

  孟昭拿起来看了看。

  嗯,擀皮不行,酥不成型,而且硬的像石头。

  她原本崩溃的心情,在看到这个失败的豆沙花酥之后,好像不那么崩溃了。

  “怎么突然做这个?”

  商鹤京说:“那天在徐家听夏夏说你要教她做豆沙花酥,我没吃过,想自己试试,比我想象中要难很多,要不……你教夏夏的时候,顺便教教我?”

  孟昭点头:“好啊,那等夏夏来的时候,我跟你说。”

  商鹤京提议道:“就来我这里做吧,我的材料都买了,别浪费。”

  “好。”

  商鹤京又问:“要不要吃糖?”

  孟昭扯出一抹苦笑:“怎么又用糖哄?”

  商鹤京从兜里拿出一块糖递给她,说:“我记得你小时候还挺喜欢的,长大之后,喜好变味了吗?”

  孟昭愣了一下。

  小时候……

  是了。

  有一次傅西洲把她惹哭了,她说要傅西洲买一根最大的棒棒糖,她才消气。

  不过是春心萌动的少女随口的小主意,其实那种棒棒糖一点都不好吃,又大又硬,不仅硌牙,而且工业糖精的甜味很齁嗓子。

  可这种事情,商鹤京怎么……

  “我陪他一起去买的。”

  商鹤京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神色平静的解释了缘由。

  “孟昭,你不喜欢吃糖的话,喜欢什么?”

  男人抬眸时,眸底流淌着她看不懂的暗流。

  她舌尖微抬,脱口道:“肉。”

  “什么?”

  孟昭干脆直说了:“我喜欢吃肉。”

  小时候她害怕被赶回福利院,就算饭桌上有肉,也不敢多吃,都是让孟晚先吃。

  等孟晚吃饱了,她才敢夹几块,但也不敢清空,怕孟森繁觉得她嘴馋。

  所以她青春期没发育好,个子只有一米六三,体重更是常年不涨。

  商鹤京笑着说:“巧了,我也喜欢吃肉。”

  商鹤京绕过岛台,顺手拉住她的手腕,说:“走,正好我也没吃饭,我们去吃肉。”

  孟昭茫然的被商鹤京拽进了电梯,直到坐在车上,才堪堪回神。

  商鹤京临出门时,还从冰箱里拿了个冰袋,递给了孟昭。

  “敷一下眼睛,消肿。”

  孟昭接过来,突然想起那天在徐家的对话,问:“你小时候住在傅家,是因为……”、

  “我父母过世了,商家容不下我,我来投奔我姐,借住几年。”

  商鹤京单手开车,笑着看她。

  “所以,我小时候不敢多吃,都是让傅西洲先吃。

  你不知道男生发育的时候有多饿,我在食堂能吃四碗米饭,回傅家只敢吃两碗。

  有时候看着傅西洲慢条斯理的吃饭,我都恨不得把整盘红烧肉都倒进自己碗里拌饭吃。”

  孟昭被这夸张的形容逗笑。

  一瞬间,好似童年的窘迫都被一扫而空。

  只因这世上有个毫无血缘之人,将“感同身受”这四个字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又深入人心。

  是啊,他们从小就认识了。

  只是那时候,她一心追逐太阳,没有意识到有人和她一样寄人篱下。

  经年再见,他已经是万人之上的商总,是她丈夫的舅舅。

  她便理所当然的将童年的过往遗忘,不曾为他的一次次仗义出手回报一丝真心实意的感激。

  孟昭突然道:“其实,我要和傅西洲离婚了。”

  商鹤京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嗯?”

  孟昭抿了下唇,认真道:“所以,我能不能不跟着他的辈分,叫你舅舅了?

  我叫你名字行吗?就像小时候一样——商鹤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