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野的话就像是重重地敲了刈谷雅治一记闷棍，让他保持着端水杯的姿势呆坐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大概过了半分钟，他才重新振作起来，向低头阅读案卷的菅野抛出问题：“你是说来田武雄已经死了？你怎么知道？莫非你发现什么了？”
“什么都没发现。”菅野头也不抬地说道。
“呵！”刈谷被菅野给逗笑了，“那你是从哪里得出的这个结论？难不成是石冢亲口告诉你的？”
“我只是在设想，假如石冢是案发时的第二名劫匪，在他的不在场证明不可能成立的前提下，来田武雄已经死亡的情况对现在的他来说最有利……”菅野顿了顿，“而就我目前所掌握的情况，这个家伙有八成概率确实是那第二名劫匪，所以我不得不去考虑对我们来说最糟糕的情况。”
刈谷吞了一口纯净水，将水杯往茶几上一放：“才八成？剩下的两成呢？你如果现在就能跟我说你确定石冢就是其中一名枪手，我会安心很多，至少我的前途算是保住了……”
“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菅野摇了摇头，“假如说石冢确实是一个天才，他能够抓住上鹭宫抢劫杀人案这个突发机会，对我们警察进行报复，毕竟他之前被我们抓过一次，蹲过号子，他有这么做的动机，所以这种概率不能说不存在，只能说很低，但也没办法抹掉……”
菅野在停顿了片刻后继续补充道：“当然，这种情况才是最糟糕的情况，因为这意味着他在法庭上提出的不在场证明很有可能被证实，我们对此束手无策，最终结果就是警队和检方因为这件事情颜面扫地，所有参与本案的警察和检察官都受到相应的处分，最糟糕的情况下还有可能被送进监狱。”
刈谷皱了皱眉头，然后翘起了二郎腿，左腿在上右腿在下：“是啊。假如法月法官说的是真的，假如真的‘有一个女人’能够证明石冢的不在场证明，那这件事情就成了……
——为了报复当初逮捕自己的警方，在这次被捕后明知道自己是无辜的，却生生扛过了一个月的审讯，还在期间有意误导警方，让警方觉得自己就是第二名劫匪，为的就是让警方把自己送上法庭，让他能够当庭摆出自己真实可靠的不在场证明……
啧啧啧，真是荒谬！三流的推理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他得有多恨警方才会这么做？要知道这可是冒着‘被判死刑’的风险挑战警察啊，万一警方提前察觉到了他的动机……”
刈谷没有把话说下去。
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刈谷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假如警方真的察觉到了石冢的动机，在当下的这种情况下，他们会不会为了警队的“颜面”趁着庭审再开之前想办法抹除掉石冢的不在场证明，哪怕这么做相当于是把一个无辜的人送上绞刑架？
基于对警队的了解，菅野觉得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因为在大部分的警察看来，警队的“颜面”可要比一条人命重要多了。
更何况这是石冢在“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当然，菅野肯定是不赞成这种行为。
可假如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了，他会拼尽全力地去阻止吗？
他没办法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这样做就相当于亲手给警队抹黑——还是一辈子都洗不干净的那种黑。
而菅野自从进了警视厅，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警队”……
所以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想面对这个问题。
哪怕是出于公心还是出于私心，他都希望石冢丸二就是那第二名劫匪，也只有这样，他才不用面对这种抉择。
好在是，现实情况也更倾向于石冢就是第二名劫匪。
只不过警方还没办法拿出实质性的证据证明罢了……
“咳咳，扯远了。”见菅野沉默了，刈谷很知趣地将话题引向别处，“你刚才说来田武雄已经死了，究竟是如何考虑的呢？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我知道一些你们检方不知道的事情，甚至是搜查本部里的大部分警察都不知道的事情。”
“什么！？”刈谷放下翘起的那条腿，“这是真的吗！？”
换做是别的警察说这件事情刈谷未必会详细，但要是菅野的话……
刈谷就有了不得不信的理由。
毕竟在这种关头，他认识的那个菅野是不会乱开玩笑的。
“在我调查完毕之前，我不能告诉你具体情况，因为这是我们警察自己的事情——不过我可以跟你透露个大概……”菅野看了看身旁的佐藤，然后开口道，“看上去，石冢丸二在审讯期间，似乎给负责审讯他的警察下了个套儿。”
刈谷听完就笑了：“所以你也觉得石冢想要报复你们警察？”
在刈谷看来，如果不是石冢利用了警察，也就不会有口供，没有口供，这起案件就不会送检，更不会走上法庭，如果没有走上法庭，就不存在今天的烂摊子了，顶多就是警方还在寻找凶手罢了，这也算不得什么“巨大丑闻”……
刈谷和石冢上午都见过法官了，法官认为石冢的不在场证明“可能成立”，那石冢的动机就昭然若揭了。
菅野摇了摇头：“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刈谷，但我不是那个意思。在此之前，警方和检方无非存在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这是石冢在‘殊死一搏’、‘拖延审判时间’，另一种观点认为，石冢故意隐瞒自己的不在场证明，甚至还就此事撒谎，是想要借机报复警察……
在我看来这两种情况都不成立。
我认为石冢没有‘所谓的不在场证明’，他在法庭上所说的不在场证明不可能被证实。”
“今天上午的时候你也在裁判所，你也见到了法月法官，你也听到他说什么了——他虽然没有明说石冢的不在场证明有可能是真的，但是他说了‘担心他这次来真的’，说了‘这种情况还硬着头皮上不合适’，这已经是给我们的暗示了，菅野，法官认为现状对我们非常不利，这意味着就算没有审讯录像，只要不在场证明被证实，我们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说完这番话，刈谷叹了口气：“事实上，刚才我就在和部长讨论要不要撤诉的问题……”
“——你们要撤诉？”
菅野虽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但他没想到检方会这么快就决定下来。
“我从裁判所回来就去见了副部长，他认为法月法官已经不站在我们这边了。”刈谷开口道，“我们谁都不知道那个小田律师手里到底掌握了什么，就比如说你们警方的审讯录像是不是已经泄露了？就比如那个‘女证人’是不是已经准备好出庭了？
法月很明显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会给我们那样的暗示，上面的人认为这种情况再坚持下去也无济于事，再坚持下去搞不好会把脑袋碰的头破血流，现在撤诉兴许还能减小损失……”
“——难道上面的人就没考虑到法月已经是个快要退休的老头儿了，他既不想让审判拖太长时间，也不想顶着风险做出判决，以免让自己晚节不保，眼下最方便的行动不就是劝你们检方主动收手吗？可不能遂了他的愿啊。”
在这件事情上，检方一旦收手，那就相当于是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回给了警察，而目前作为案件的主要负责人，菅野肯定是要被问责的。
要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把他当成替罪羊呢？
这就是原因。
“我也是这么和上面的人汇报的，但是他们实在无心在这件事情上纠缠太久——我顶多能为你拖延两三天的时间，菅野，两三天过后，如果事情还是没有进展，亦或是小田终于拿出了他‘收藏的审讯视频’亦或是不在场证明的证人，那我们就得撤诉了。
但是现在，鉴于律师还没有举证，石冢的主观主张还无从验证，我倒是还能撑一段时间……”
“——我认为能够为石冢提供不在场证明的证人便是失踪的川美里。”
冷不丁地，菅野突然提出了他的推论。
“川美里？你是说来田武雄的情妇？”
“没错。”菅野点了点头，“搜查本部在之前的调查阶段证实了事件发生的前一天晚上，石冢在新宿的爱情酒店开了一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的房间，但是无论是我们还是石冢本人都没办法证明石冢自那之后就没出过酒店，因为酒店存在没有监控的后门……
假如，我是说假如石冢声称他在酒店房间内和来田的情人川美里密会的话，情况就会变得敏感起来了。”
“等一下……”刈谷叫停了菅野的话，“川美里是来田武雄的情妇，而来田又已经做实了是本案的其中一名劫匪，目前正在潜逃，而你们警察也认为川美里被来田武雄带走了，那川美里这个人算是‘高风险证人’，其证词不一定会被采纳。
更何况，她眼下也不可能作为证人出庭，更不可能接受交叉盘问……除非……川美里其实并没有被来田武雄带走，而是藏了起来，石冢一直都知道她在哪儿，那个律师也知道……”
说完，刈谷绷直了腰杆，因为这对检方来说可是一个糟糕的情况。
菅野点了点头，正色道：“如无意外，这个川美里应该和来田埋在一起了。”
大概过了半分钟，他才重新振作起来，向低头阅读案卷的菅野抛出问题：“你是说来田武雄已经死了？你怎么知道？莫非你发现什么了？”
“什么都没发现。”菅野头也不抬地说道。
“呵！”刈谷被菅野给逗笑了，“那你是从哪里得出的这个结论？难不成是石冢亲口告诉你的？”
“我只是在设想，假如石冢是案发时的第二名劫匪，在他的不在场证明不可能成立的前提下，来田武雄已经死亡的情况对现在的他来说最有利……”菅野顿了顿，“而就我目前所掌握的情况，这个家伙有八成概率确实是那第二名劫匪，所以我不得不去考虑对我们来说最糟糕的情况。”
刈谷吞了一口纯净水，将水杯往茶几上一放：“才八成？剩下的两成呢？你如果现在就能跟我说你确定石冢就是其中一名枪手，我会安心很多，至少我的前途算是保住了……”
“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菅野摇了摇头，“假如说石冢确实是一个天才，他能够抓住上鹭宫抢劫杀人案这个突发机会，对我们警察进行报复，毕竟他之前被我们抓过一次，蹲过号子，他有这么做的动机，所以这种概率不能说不存在，只能说很低，但也没办法抹掉……”
菅野在停顿了片刻后继续补充道：“当然，这种情况才是最糟糕的情况，因为这意味着他在法庭上提出的不在场证明很有可能被证实，我们对此束手无策，最终结果就是警队和检方因为这件事情颜面扫地，所有参与本案的警察和检察官都受到相应的处分，最糟糕的情况下还有可能被送进监狱。”
刈谷皱了皱眉头，然后翘起了二郎腿，左腿在上右腿在下：“是啊。假如法月法官说的是真的，假如真的‘有一个女人’能够证明石冢的不在场证明，那这件事情就成了……
——为了报复当初逮捕自己的警方，在这次被捕后明知道自己是无辜的，却生生扛过了一个月的审讯，还在期间有意误导警方，让警方觉得自己就是第二名劫匪，为的就是让警方把自己送上法庭，让他能够当庭摆出自己真实可靠的不在场证明……
啧啧啧，真是荒谬！三流的推理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吧？他得有多恨警方才会这么做？要知道这可是冒着‘被判死刑’的风险挑战警察啊，万一警方提前察觉到了他的动机……”
刈谷没有把话说下去。
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刈谷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
——假如警方真的察觉到了石冢的动机，在当下的这种情况下，他们会不会为了警队的“颜面”趁着庭审再开之前想办法抹除掉石冢的不在场证明，哪怕这么做相当于是把一个无辜的人送上绞刑架？
基于对警队的了解，菅野觉得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因为在大部分的警察看来，警队的“颜面”可要比一条人命重要多了。
更何况这是石冢在“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
当然，菅野肯定是不赞成这种行为。
可假如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了，他会拼尽全力地去阻止吗？
他没办法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这样做就相当于亲手给警队抹黑——还是一辈子都洗不干净的那种黑。
而菅野自从进了警视厅，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警队”……
所以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想面对这个问题。
哪怕是出于公心还是出于私心，他都希望石冢丸二就是那第二名劫匪，也只有这样，他才不用面对这种抉择。
好在是，现实情况也更倾向于石冢就是第二名劫匪。
只不过警方还没办法拿出实质性的证据证明罢了……
“咳咳，扯远了。”见菅野沉默了，刈谷很知趣地将话题引向别处，“你刚才说来田武雄已经死了，究竟是如何考虑的呢？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我知道一些你们检方不知道的事情，甚至是搜查本部里的大部分警察都不知道的事情。”
“什么！？”刈谷放下翘起的那条腿，“这是真的吗！？”
换做是别的警察说这件事情刈谷未必会详细，但要是菅野的话……
刈谷就有了不得不信的理由。
毕竟在这种关头，他认识的那个菅野是不会乱开玩笑的。
“在我调查完毕之前，我不能告诉你具体情况，因为这是我们警察自己的事情——不过我可以跟你透露个大概……”菅野看了看身旁的佐藤，然后开口道，“看上去，石冢丸二在审讯期间，似乎给负责审讯他的警察下了个套儿。”
刈谷听完就笑了：“所以你也觉得石冢想要报复你们警察？”
在刈谷看来，如果不是石冢利用了警察，也就不会有口供，没有口供，这起案件就不会送检，更不会走上法庭，如果没有走上法庭，就不存在今天的烂摊子了，顶多就是警方还在寻找凶手罢了，这也算不得什么“巨大丑闻”……
刈谷和石冢上午都见过法官了，法官认为石冢的不在场证明“可能成立”，那石冢的动机就昭然若揭了。
菅野摇了摇头：“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刈谷，但我不是那个意思。在此之前，警方和检方无非存在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这是石冢在‘殊死一搏’、‘拖延审判时间’，另一种观点认为，石冢故意隐瞒自己的不在场证明，甚至还就此事撒谎，是想要借机报复警察……
在我看来这两种情况都不成立。
我认为石冢没有‘所谓的不在场证明’，他在法庭上所说的不在场证明不可能被证实。”
“今天上午的时候你也在裁判所，你也见到了法月法官，你也听到他说什么了——他虽然没有明说石冢的不在场证明有可能是真的，但是他说了‘担心他这次来真的’，说了‘这种情况还硬着头皮上不合适’，这已经是给我们的暗示了，菅野，法官认为现状对我们非常不利，这意味着就算没有审讯录像，只要不在场证明被证实，我们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说完这番话，刈谷叹了口气：“事实上，刚才我就在和部长讨论要不要撤诉的问题……”
“——你们要撤诉？”
菅野虽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但他没想到检方会这么快就决定下来。
“我从裁判所回来就去见了副部长，他认为法月法官已经不站在我们这边了。”刈谷开口道，“我们谁都不知道那个小田律师手里到底掌握了什么，就比如说你们警方的审讯录像是不是已经泄露了？就比如那个‘女证人’是不是已经准备好出庭了？
法月很明显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会给我们那样的暗示，上面的人认为这种情况再坚持下去也无济于事，再坚持下去搞不好会把脑袋碰的头破血流，现在撤诉兴许还能减小损失……”
“——难道上面的人就没考虑到法月已经是个快要退休的老头儿了，他既不想让审判拖太长时间，也不想顶着风险做出判决，以免让自己晚节不保，眼下最方便的行动不就是劝你们检方主动收手吗？可不能遂了他的愿啊。”
在这件事情上，检方一旦收手，那就相当于是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回给了警察，而目前作为案件的主要负责人，菅野肯定是要被问责的。
要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把他当成替罪羊呢？
这就是原因。
“我也是这么和上面的人汇报的，但是他们实在无心在这件事情上纠缠太久——我顶多能为你拖延两三天的时间，菅野，两三天过后，如果事情还是没有进展，亦或是小田终于拿出了他‘收藏的审讯视频’亦或是不在场证明的证人，那我们就得撤诉了。
但是现在，鉴于律师还没有举证，石冢的主观主张还无从验证，我倒是还能撑一段时间……”
“——我认为能够为石冢提供不在场证明的证人便是失踪的川美里。”
冷不丁地，菅野突然提出了他的推论。
“川美里？你是说来田武雄的情妇？”
“没错。”菅野点了点头，“搜查本部在之前的调查阶段证实了事件发生的前一天晚上，石冢在新宿的爱情酒店开了一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的房间，但是无论是我们还是石冢本人都没办法证明石冢自那之后就没出过酒店，因为酒店存在没有监控的后门……
假如，我是说假如石冢声称他在酒店房间内和来田的情人川美里密会的话，情况就会变得敏感起来了。”
“等一下……”刈谷叫停了菅野的话，“川美里是来田武雄的情妇，而来田又已经做实了是本案的其中一名劫匪，目前正在潜逃，而你们警察也认为川美里被来田武雄带走了，那川美里这个人算是‘高风险证人’，其证词不一定会被采纳。
更何况，她眼下也不可能作为证人出庭，更不可能接受交叉盘问……除非……川美里其实并没有被来田武雄带走，而是藏了起来，石冢一直都知道她在哪儿，那个律师也知道……”
说完，刈谷绷直了腰杆，因为这对检方来说可是一个糟糕的情况。
菅野点了点头，正色道：“如无意外，这个川美里应该和来田埋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