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野信之并非第一次造访东京地检，所以他在无人引导的情况下，轻车熟路地带着自己的下属佐藤美和子来到了检察官刈谷雅治的办公室门前。
门边的墙上固定着两个铭牌，白底黑字，上面的铭牌上写着房间号码，下面的铭牌则是写着“检事刈谷雅治”“事务官冴岛温树”的字样——这说明菅野并没有找错房间。
然而，等他敲开门，却发现刈谷并不在办公室内，给他们开门的年轻事务官冴岛告诉菅野说刈谷去开会了，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让菅野先在办公室里等候片刻。
菅野总不可能冲进会议室把刈谷拽出来，于是和佐藤在检察官办公室的沙发上落座，事务官冴岛很有眼力见儿的取出两个纸杯，给两名警官一人倒了杯水，然后便去桌前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佐藤喝了一口水后环视了一圈办公室，压低声音说道：“刈谷检察官的办公室，可比我们的办公室大不少啊……”
菅野放下纸杯，好奇地问道：“奇怪，这是你第一次来？”
“倒也不是。”佐藤摇了摇头，“就是感慨。”
菅野没有再吭声，一直到五分钟后，他突然开口朝正在办公的冴岛温树提出请求：“冴岛，我们能看一看上鹭宫抢劫杀人案的案卷吗？你们还留着吗？”
冴岛从桌上成堆的文件中抬起头来，盯着菅野看了两三秒：“案卷吗？”
“对，案卷。”菅野点了点头。
“我们这里应该还留着一份……”
说完，冴岛起身，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原本上着锁的金属柜，在里面翻了约莫半分钟，这才找出了案卷，送到了菅野面前。
“给。”
“多谢。”菅野双手接过案卷，在打开档案袋的同时，头也不抬地提出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找了很长时间呢，是忘记放在哪儿了？”
“啊，倒也不是……”冴岛露出尴尬的微笑，“上鹭宫的案子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作为负责这起本部案件的检察官，刈谷老师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一直在跟进这起事件的最新进展，与此同时也在寻找调查阶段出现的纰漏……搜查本部送来的案卷和我们检方自己整理的案卷他每天都会看，所以……”
菅野点了点头，先拿出了搜查本部送来的案卷，将地检总结的案卷交给佐藤查阅。
警察方面呈上的案卷内容一如既往的翔实，包含了石冢丸二的供述记录、逮捕和拘留记录、犯罪事实的陈述、还有证人笔录及关键知情者的供述等等等等。
当然，其中自然也有警方总结的调查报告，内含案件概要、调查过程记录及证据分析等多个方面的内容……
菅野趁着刈谷开会没回来，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大致看了一遍警方呈递上来的案卷——毫无疑问，没有人蠢到会在案卷里写明搜查本部的警察在审讯嫌疑人石冢丸二时使用了高压审讯的策略，更没有人告诉刈谷白鸟任三郎在审讯石冢时甚至骂了脏话，并对其进行了人身攻击。
审讯记录明显是“完美无缺”的“**版本”，单是看文字内容根本不可能联想到石冢会在日后的法庭上翻供。
看完警方的案卷后，菅野稍微松了口气。
正当他打算和佐藤交换案卷查看时，去开会的刈谷开门回来了，发现菅野和佐藤竟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惊讶道：“菅野，你怎么来了？”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菅野将手中的案卷往茶几上一放，“在开什么会，花了这么久？”
刈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啧，你知道我在开什么会。”
事实上，两个人说的都没错。
他们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任务毫无疑问是想办法平息上鹭宫案带来的恶劣的社会影响，换句话说，他们得想办法在事情变得更糟糕前解决这起事件——无论石冢到底是不是劫匪，他们都得快刀斩乱麻，否则等着这件事情继续发酵，无论是对警方，还是对检方都没有半点儿好处。
“——冴岛，你怎么不跟我发个短信，告诉我菅野来了？”刈谷问道。
“哎？刈谷老师，我发了啊。”
“嗯？我怎么没听见响声？”刈谷一边嘟囔一边拿起自己的手机一瞧，发现了问题所在，“难怪，没电了……”
“你还在让冴岛叫你老师？”菅野问道。
刈谷看了冴岛一眼，然后无奈地摇摇头，在菅野对面的沙发上落座：“没办法，嘴长他脸上，我说什么他都改不掉……要是他去年的司法考试通过了，我也就不用听他叫我老师了，谁叫这小子不争气。”
“——今年肯定会过的！”冴岛看上去充满了自信。
“但愿如此。”刈谷就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一般起身，去自己的办公桌上寻找充电器。
这个时候，佐藤开口了：“说起来，上鹭宫的案子，好像就是在司法考试当天发生的吧？”
“二零一四年五月十四日。”冴岛说道，“我能记一辈子——我这次肯定会通过的。”
“去年你也是这么自信。”刈谷给自己的手机充上电后，端着自己的水杯来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杯凉水，“说起来，时间过的可真快啊，转眼两个月过去了，感觉我昨天还在搜查本部呢。”
“过得快？”菅野抬起头来，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难道不应该是度日如年吗？尤其是出了这档子事儿。”菅野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敲着怀里的案卷，“你这几天还能睡着？”
“怎么可能？都快焦虑死了，每天都会被上司叫过去问话，搞不好升职的事情都要跟着泡汤——真是倒霉透顶。”刈谷站在饮水机旁边喝了口水，然后折返回沙发处落座，“石冢这个家伙，我非要给他争取到一个死刑不可，否则我咽不下这口气。”
“九条玲子才是公判部的吧。”
“我就是开个玩笑罢了。”
菅野也不知道刈谷这句话里有几分玩笑的元素在，也懒得去分辨，毕竟在他看来，如果石冢最终真的被证实是劫匪之一，那他立刻被送上绞刑架都不冤。
“听说你接手了这个烂摊子？”刈谷问道，“哎，警视厅的那帮人啊……该形容为‘坏’呢，还是‘愚蠢’呢？在这种情况下让你接手，不就是在找背锅的人吗？”
“——‘背锅的人’？”菅野皱起右半边的眉毛，“听你这话，像是你已经认命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你们警方在审讯过程中出现了那么大的纰漏，在此之前甚至没有人告知我审讯竟然还存在录像——万一录像里的东西在法庭上曝光，裁判员有很大概率会裁定口供是非法逼供出来的，到时候石冢可就能光明正大的走出法庭了。”
菅野抬起头来：“这么说你知道他们在审讯室里干了什么事儿？”
刈谷点了点头：“纸包不住火，菅野。我昨天见过那个小田了。”
“石冢的辩护律师？”
“对，好不容易才让他开口，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比如说你们警察是怎么在审讯室里对石冢进行逼供的。”
“白鸟正在接受内部审查，他声称那只是‘高压审讯’的一部分。”
“呵，那个白鸟应该是特考组出身吧？真亏他能搞出这档子事来。什么高压不高压，事情闹的这么大，现在几乎所有报纸的头条都在对警视厅和检察厅口诛笔伐，还有谁会保持理性？
那些裁判员不可能顶着那么大的舆论压力判定那份口供有效的，而我们又拿不出别的有力证据，特别是被潜逃的来田一并带走的凶器——就目前这种情况，如果你们拿出录像，光是白鸟骂人的那一段就能构成‘逼供’的嫌疑，如果你们不拿出录像，我们也还是不占理。
可怕的舆论会把我们一口吞掉的。
真不知道你们警察是怎么想的，也太不谨慎了，想要高压审讯的话应该把事情做干净啊，这算怎么回事啊？真不知道这件事情会连累多少人……”
该发的牢骚发完，刈谷赌气般地吞了一口清水。
菅野并没有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用手指点了点腿上的案卷：“这个石冢不是东京本地人，对吧？”
“栃木县人。”刈谷回答道，“嘶——好像是日光市来着吧？”
“根据搜查本部的调查记录，还有警察去了日光市找石冢的亲人问过话吧？”
“没什么有用信息——石冢是个前科犯，他之前干过的事情已经把他的名声搞臭了，老家没人愿意理他，也没人愿意和他交流，他也很长时间没有回过栃木县了……怎么？你想去看看？那只是在浪费时间。”
“我是在想，除了长期生活的东京，石冢最熟悉的地方应该就是自己的老家了吧？”
“按理说是这样。”刈谷点了点头，“不过你为什么要关注这件事情？据我们所知，他在被释放后似乎就一直待在东京，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菅野在三个人的注视下缓缓抬头，语出惊人道：“刈谷，假如你杀了人，你会把尸体抛弃在你熟悉的地方，还是你不熟悉的地方？”
“大概是熟悉的地方吧……”刈谷回答，“去自己熟悉的地方感觉更能让自己安心吧？更何况如果是在陌生的地方行动，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踪，留下线索吧？——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菅野点了点头：“我怀疑来田武雄已经死了。”
门边的墙上固定着两个铭牌，白底黑字，上面的铭牌上写着房间号码，下面的铭牌则是写着“检事刈谷雅治”“事务官冴岛温树”的字样——这说明菅野并没有找错房间。
然而，等他敲开门，却发现刈谷并不在办公室内，给他们开门的年轻事务官冴岛告诉菅野说刈谷去开会了，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让菅野先在办公室里等候片刻。
菅野总不可能冲进会议室把刈谷拽出来，于是和佐藤在检察官办公室的沙发上落座，事务官冴岛很有眼力见儿的取出两个纸杯，给两名警官一人倒了杯水，然后便去桌前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佐藤喝了一口水后环视了一圈办公室，压低声音说道：“刈谷检察官的办公室，可比我们的办公室大不少啊……”
菅野放下纸杯，好奇地问道：“奇怪，这是你第一次来？”
“倒也不是。”佐藤摇了摇头，“就是感慨。”
菅野没有再吭声，一直到五分钟后，他突然开口朝正在办公的冴岛温树提出请求：“冴岛，我们能看一看上鹭宫抢劫杀人案的案卷吗？你们还留着吗？”
冴岛从桌上成堆的文件中抬起头来，盯着菅野看了两三秒：“案卷吗？”
“对，案卷。”菅野点了点头。
“我们这里应该还留着一份……”
说完，冴岛起身，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原本上着锁的金属柜，在里面翻了约莫半分钟，这才找出了案卷，送到了菅野面前。
“给。”
“多谢。”菅野双手接过案卷，在打开档案袋的同时，头也不抬地提出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找了很长时间呢，是忘记放在哪儿了？”
“啊，倒也不是……”冴岛露出尴尬的微笑，“上鹭宫的案子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作为负责这起本部案件的检察官，刈谷老师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一直在跟进这起事件的最新进展，与此同时也在寻找调查阶段出现的纰漏……搜查本部送来的案卷和我们检方自己整理的案卷他每天都会看，所以……”
菅野点了点头，先拿出了搜查本部送来的案卷，将地检总结的案卷交给佐藤查阅。
警察方面呈上的案卷内容一如既往的翔实，包含了石冢丸二的供述记录、逮捕和拘留记录、犯罪事实的陈述、还有证人笔录及关键知情者的供述等等等等。
当然，其中自然也有警方总结的调查报告，内含案件概要、调查过程记录及证据分析等多个方面的内容……
菅野趁着刈谷开会没回来，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大致看了一遍警方呈递上来的案卷——毫无疑问，没有人蠢到会在案卷里写明搜查本部的警察在审讯嫌疑人石冢丸二时使用了高压审讯的策略，更没有人告诉刈谷白鸟任三郎在审讯石冢时甚至骂了脏话，并对其进行了人身攻击。
审讯记录明显是“完美无缺”的“**版本”，单是看文字内容根本不可能联想到石冢会在日后的法庭上翻供。
看完警方的案卷后，菅野稍微松了口气。
正当他打算和佐藤交换案卷查看时，去开会的刈谷开门回来了，发现菅野和佐藤竟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惊讶道：“菅野，你怎么来了？”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菅野将手中的案卷往茶几上一放，“在开什么会，花了这么久？”
刈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啧，你知道我在开什么会。”
事实上，两个人说的都没错。
他们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任务毫无疑问是想办法平息上鹭宫案带来的恶劣的社会影响，换句话说，他们得想办法在事情变得更糟糕前解决这起事件——无论石冢到底是不是劫匪，他们都得快刀斩乱麻，否则等着这件事情继续发酵，无论是对警方，还是对检方都没有半点儿好处。
“——冴岛，你怎么不跟我发个短信，告诉我菅野来了？”刈谷问道。
“哎？刈谷老师，我发了啊。”
“嗯？我怎么没听见响声？”刈谷一边嘟囔一边拿起自己的手机一瞧，发现了问题所在，“难怪，没电了……”
“你还在让冴岛叫你老师？”菅野问道。
刈谷看了冴岛一眼，然后无奈地摇摇头，在菅野对面的沙发上落座：“没办法，嘴长他脸上，我说什么他都改不掉……要是他去年的司法考试通过了，我也就不用听他叫我老师了，谁叫这小子不争气。”
“——今年肯定会过的！”冴岛看上去充满了自信。
“但愿如此。”刈谷就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一般起身，去自己的办公桌上寻找充电器。
这个时候，佐藤开口了：“说起来，上鹭宫的案子，好像就是在司法考试当天发生的吧？”
“二零一四年五月十四日。”冴岛说道，“我能记一辈子——我这次肯定会通过的。”
“去年你也是这么自信。”刈谷给自己的手机充上电后，端着自己的水杯来到饮水机前，给自己倒了杯凉水，“说起来，时间过的可真快啊，转眼两个月过去了，感觉我昨天还在搜查本部呢。”
“过得快？”菅野抬起头来，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难道不应该是度日如年吗？尤其是出了这档子事儿。”菅野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敲着怀里的案卷，“你这几天还能睡着？”
“怎么可能？都快焦虑死了，每天都会被上司叫过去问话，搞不好升职的事情都要跟着泡汤——真是倒霉透顶。”刈谷站在饮水机旁边喝了口水，然后折返回沙发处落座，“石冢这个家伙，我非要给他争取到一个死刑不可，否则我咽不下这口气。”
“九条玲子才是公判部的吧。”
“我就是开个玩笑罢了。”
菅野也不知道刈谷这句话里有几分玩笑的元素在，也懒得去分辨，毕竟在他看来，如果石冢最终真的被证实是劫匪之一，那他立刻被送上绞刑架都不冤。
“听说你接手了这个烂摊子？”刈谷问道，“哎，警视厅的那帮人啊……该形容为‘坏’呢，还是‘愚蠢’呢？在这种情况下让你接手，不就是在找背锅的人吗？”
“——‘背锅的人’？”菅野皱起右半边的眉毛，“听你这话，像是你已经认命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你们警方在审讯过程中出现了那么大的纰漏，在此之前甚至没有人告知我审讯竟然还存在录像——万一录像里的东西在法庭上曝光，裁判员有很大概率会裁定口供是非法逼供出来的，到时候石冢可就能光明正大的走出法庭了。”
菅野抬起头来：“这么说你知道他们在审讯室里干了什么事儿？”
刈谷点了点头：“纸包不住火，菅野。我昨天见过那个小田了。”
“石冢的辩护律师？”
“对，好不容易才让他开口，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比如说你们警察是怎么在审讯室里对石冢进行逼供的。”
“白鸟正在接受内部审查，他声称那只是‘高压审讯’的一部分。”
“呵，那个白鸟应该是特考组出身吧？真亏他能搞出这档子事来。什么高压不高压，事情闹的这么大，现在几乎所有报纸的头条都在对警视厅和检察厅口诛笔伐，还有谁会保持理性？
那些裁判员不可能顶着那么大的舆论压力判定那份口供有效的，而我们又拿不出别的有力证据，特别是被潜逃的来田一并带走的凶器——就目前这种情况，如果你们拿出录像，光是白鸟骂人的那一段就能构成‘逼供’的嫌疑，如果你们不拿出录像，我们也还是不占理。
可怕的舆论会把我们一口吞掉的。
真不知道你们警察是怎么想的，也太不谨慎了，想要高压审讯的话应该把事情做干净啊，这算怎么回事啊？真不知道这件事情会连累多少人……”
该发的牢骚发完，刈谷赌气般地吞了一口清水。
菅野并没有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用手指点了点腿上的案卷：“这个石冢不是东京本地人，对吧？”
“栃木县人。”刈谷回答道，“嘶——好像是日光市来着吧？”
“根据搜查本部的调查记录，还有警察去了日光市找石冢的亲人问过话吧？”
“没什么有用信息——石冢是个前科犯，他之前干过的事情已经把他的名声搞臭了，老家没人愿意理他，也没人愿意和他交流，他也很长时间没有回过栃木县了……怎么？你想去看看？那只是在浪费时间。”
“我是在想，除了长期生活的东京，石冢最熟悉的地方应该就是自己的老家了吧？”
“按理说是这样。”刈谷点了点头，“不过你为什么要关注这件事情？据我们所知，他在被释放后似乎就一直待在东京，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菅野在三个人的注视下缓缓抬头，语出惊人道：“刈谷，假如你杀了人，你会把尸体抛弃在你熟悉的地方，还是你不熟悉的地方？”
“大概是熟悉的地方吧……”刈谷回答，“去自己熟悉的地方感觉更能让自己安心吧？更何况如果是在陌生的地方行动，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踪，留下线索吧？——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菅野点了点头：“我怀疑来田武雄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