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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牢的审讯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朱九,那个断指的账房先生,被牢牢地绑在刑架上,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林修文亲自审问了半个时辰,用了不少手段,但朱九的嘴却像铁焊的一样,一个字都不肯吐。

  “**,真是块硬骨头!”林修文擦了擦手上的血,气得直骂娘。

  “大哥,让我来吧。”

  林以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之前与傅云堇的激烈对峙,从未发生过。

  只是那双眼睛,比地牢里的寒气,还要冷上三分。

  “妹妹?你怎么来了?”林修文有些意外。

  “对付这种人,光用刑是没用的。”林以棠走到朱九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得攻心。”

  朱九费力地抬起头,看到林以棠,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一个黄毛丫头,也想让他开口?痴人说梦!

  “朱先生,是吧?”林以棠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我听说,你在京城有个八十岁的老母亲,还有一个刚满三岁的儿子?”

  朱九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你怎么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以棠淡淡道,“林仲远让你为他卖命,许了你高官厚禄,可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的家人,现在正在什么地方?”

  朱九的心,咯噔一下。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林以棠从袖中拿出一张纸,在他面前展开,“这是我们的人,昨天从你京城的家中,‘请’走你母亲和儿子时,你母亲亲手写下的信。要不要,我念给你听听?”

  朱九死死地盯着那张纸,上面熟悉的字迹,让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是母亲的笔迹!

  “你……你们把他们怎么样了?”他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恐惧。

  “放心,我们不像某些人,滥杀无辜。”林以棠收起信,“他们现在很好,被我们安置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冷:“但是,他们能不能一直这么好下去,就看朱先生你的表现了。”

  赤裸裸的威胁!

  朱九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为林仲远卖命,出生入死,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吗?

  现在,家人落在了对方手里,他所有的坚持,都变得毫无意义。

  “我说……我什么都说……”他像泄了气的皮球,彻底瘫软下来,“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早这样,何必受皮肉之苦。”

  林以棠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把你知道的,关于林仲远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他在朝中的同党,他敛财的方式,他培养的势力……所有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朱九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竹筒倒豆子般地说了出来。

  他所供述的内容,比钱同知知道的,要详细得多,也更加触目惊心。

  林仲远,这个在人前表现得庸碌无能的侯爷之弟,在背地里,竟然编织了一张覆盖了大半个朝堂的巨大网络!

  他不仅在云州、在边境安插亲信,倒卖军粮,走私铁器,甚至在京城的六部之中,都有他的人!

  兵部、户部、工部……几乎无孔不入!

  他利用这些关系,一方面大肆敛财,另一方面,则暗中培养自己的私人武装,人数竟已达三千之众!

  而他做这一切的最终目的,已经不是简单的夺爵了。

  他要的,是谋逆!是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听完朱九的供述,林修文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二叔,竟然有如此大的野心和图谋!

  这已经不是家事了,这是国事!

  “妹妹,我们……我们必须立刻将此事上报给陛下!”林修文的声音都在发抖。

  “不行!”林以棠断然拒绝。

  “为什么?”

  “大哥,你忘了朱九说的吗?京城六部,都有他的人。我们现在冒然上报,这封奏折,还没到陛下的御案上,恐怕就已经先落到林仲远的手里了!”林以棠冷静地分析道,“到那时,他必然会狗急跳墙,京城必将大乱!而且,我们手中虽然有朱九的口供,但缺乏直接的物证,林仲远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我们是挟私报复,伪造证据!”

  林修文冷静下来,觉得妹妹说的有道理。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将计就计。”林以棠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林仲远不是让我们死在云州吗?那我们就‘死’给他看!”

  她的计划,很简单。

  就是利用朱九,给林仲远传递假消息。

  告诉他,刺杀计划已经“成功”,明远侯林茂先和钦差傅云堇,都在点翠楼的大火中“丧生”。

  这样一来,林仲远必然会放松警惕。

  而他们,则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秘密返回京城,在林仲远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可是,朱九会真心帮我们吗?”林修文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会的。”林以棠看向墙角那个瑟瑟发抖的男人,“因为他的老母和幼子,都在我们手上。”

  ……

  三天后。

  一只信鸽,从云州城飞出,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鸽子的脚环里,藏着一封用特殊药水写成的密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

  “事成。侯、傅二人,皆亡于火海。速派人接管云州,以防有变。”

  与此同时,布政使衙门挂起了白幡,整个云州城,都陷入了一片悲戚的气氛之中。

  明远侯林茂先,为给爱女和未来的女婿复仇,怒而下令,将纵火行凶的北狄奸细李怜容、钱同知、孙通判等一干人犯,于闹市之中,当众斩首!

  一时间,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云州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而做完这一切的林茂先,则以“悲伤过度,水土不服”为由,向朝廷递交了辞呈,并扶着“亡女”和“亡婿”的灵柩,在一队亲兵的护送下,踏上了返回京城奔丧的路。

  没有人知道,那两具看似沉重的棺木里,空无一物。

  真正的林以棠和傅云堇,早已和林修文一起,换上了普通的商旅装束,混在一支不起眼的商队里,日夜兼程,悄然向京城进发。

  马车里,林以棠和傅云堇相对而坐。

  自从那天雨夜对峙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异常微妙。

  他们是盟友,却不是朋友。

  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却也隔着前世今生的血海深仇。

  “伤口,还疼吗?”林以棠看着他依旧缠着绷带的肩膀,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

  “不疼了。”傅云堇摇了摇头,唇边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一点皮外伤而已。”

  林以棠没有再说话。

  她掀开车帘,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心中思绪万千。

  京城。

  那个她生活了十几年,也埋葬了她所有亲人的地方。

  她回来了。

  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天真柔弱的侯府千金。

  她要让所有亏欠她,亏欠林家的人,都付出血的代价!

  林仲远,你准备好,迎接你的末日了吗?

  就在此时,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吁——”

  整个商队,都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林修文警惕地问道。

  一个护卫匆匆跑来,禀报道:“大公子,前面……前面官道上,好像有人在打斗!”

  林以棠和傅云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他们此刻最怕的,就是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