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以棠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单膝跪地的黑衣人,那张藏在夜色里的脸,因为复述着那句荒唐至极的话,而显得有些扭曲。

  一个人在路上,会怕?

  傅云堇?

  那个前世搅动朝堂,心机深沉到令人发指的傅首辅,会怕?

  这简直是她两辈子听过的,最离谱的笑话。

  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混杂着哭笑不得的荒谬感,从林以棠的心底直冲上来。

  她很想笑,放声大笑,笑这个男人的无耻,笑他为了达到目的,竟然能编造出如此拙劣又可笑的借口。

  可她笑不出来。

  因为她很清楚,这句“会怕”的背后,藏着的是不容拒绝的强势和步步紧逼的算计。

  他不是在问她。

  他是在通知她。

  他用这种看似示弱的姿态,将她逼到了一个无路可退的角落。

  去,还是不去?

  去,就是默认了这桩她拼尽全力反抗的婚事,就是亲手将自己送进他编织的牢笼,从此成为他傅云堇名正言顺的妻子,再无挣脱的可能。

  不去?

  她能眼睁睁看着父母二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踏入前世那个吞噬了他们性命的漩涡吗?

  她不能。

  那封送往云州的“家书”,那步险棋,如今看来,不仅没有成为制约他的武器,反而成了他将自己拖下水的绳索。

  他算准了她对父母的牵挂,算准了她不可能坐视不理。

  他把她所有的软肋,都拿捏得死死的。

  黑衣人依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林以棠垂下眼帘,看着手中那个冰凉的信筒,上面的火漆烙印着傅家的徽记,像一个嘲讽的烙印。

  她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那股翻腾的燥郁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你家主子,还真是……体贴。”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又轻又冷。

  黑衣人没有接话,只是将头垂得更低。

  林以棠捏着信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了。

  既然无法反抗,那就只能跟着去。

  至少,跟在他身边,她才能第一时间知道云州会发生什么,才能在危险降临的那一刻,想办法护住爹娘。

  至于她自己……

  林以棠的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自嘲的弧度。

  反正已经被他用婚约束缚住了,再多加一道“同行”的枷锁,又有什么区别?

  “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

  林以棠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这桩交易,我应了。”

  她刻意用了“交易”这个词。

  她在提醒他,也在提醒自己,这并非心甘情愿,这只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换。

  黑衣人似乎松了口气,恭敬地应道:“是,属下遵命。”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林以棠的声音陡然转厉。

  黑衣人身形一顿,抬头看她。

  “我要带春桃一起去,而且,在云州的一切行程,我需要有自己的空间,他不能干涉我的自由。”

  这或许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后一点体面。

  黑衣人没有丝毫犹豫:“主上吩咐过,小姐的任何要求,都无须过问,属下会如实转达。”

  言下之意,傅云堇早就料到她会提条件,并且已经全盘应允。

  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让林以棠刚刚升起的一点反抗意志,瞬间又被浇灭。

  她挥了挥手,声音里透着疲惫:“你走吧。”

  黑衣人行了一礼,身形一闪,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以棠在窗边站了许久,直到晚风吹得她浑身发冷,才缓缓转身。

  她走到桌边,就着昏黄的烛火,打开了那个信筒。

  里面没有长篇大论,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

  纸上,是傅云堇那熟悉的,瘦金风骨的字迹。

  内容也简单得令人发指。

  只有四个字。

  “等我娶你。”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只有这霸道又狂妄的四个字,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林以棠看着那张信纸,只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疼。

  她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扔进了面前的烛火里。

  橘红色的火焰,瞬间将那张纸吞噬,火光跳跃着,映在她清冷的脸上,明暗不定。

  决定了要去云州,林以棠便不再耽搁。

  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安抚府中的父母。

  她不能直接说自己要跟傅云堇一起走,那无异于向全家人宣告,她已经彻底妥协。

  第二天一早,她便去了母亲吕秀清的院子。

  “娘,女儿想通了。”

  林以棠跪在吕秀清面前,垂着头,声音低微,带着几分压抑的哽咽。

  “既然与傅家的婚事已成定局,女儿再抗拒也无济于事。只是……女儿舍不得爹和娘。”

  吕秀清看着女儿憔悴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连忙将她扶起来,揽进怀里。

  “我的傻孩子,爹娘也舍不得你啊。”

  “所以,”林以棠顺势抬起头,眼眶微红,“女儿想……想在出嫁前,再陪爹娘一段时日。爹爹此次远赴云州,路途遥远,女儿想跟着去,伺候在爹娘身边,也算是……尽一尽最后的孝心。”

  吕秀清闻言一怔。

  带女儿去云州赴任?这……这于理不合啊。

  “棠棠,这怎么行?云州路远,一路颠簸,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跟着去像什么样子?”

  “可是傅公子也要去云州督办皇差,不是吗?”林以棠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女儿想着,既然大家都要去,不如结伴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这样,既不耽误傅公子的公事,女儿也能陪着爹娘,岂不是两全其美?”

  她将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仿佛真的是为了尽孝,才退而求其次。

  吕秀清看着女儿眼中那份真切的孺慕之情,心中的不忍,渐渐压过了规矩。

  她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这孩子……罢了,我去跟你爹商量商量。”

  事情比林以棠想象的,还要顺利。

  当林茂先听闻女儿愿意为了陪伴他们,而主动提出与傅云堇同行时,这位父亲心中的那点因女儿抗婚而生的芥蒂,瞬间烟消云散。

  他只觉得,自己的女儿长大了,懂事了。

  至于合不合规矩,在父女亲情面前,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更何况,有未来的女婿傅云堇一路护送,安全上,也大可放心。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