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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同伟的指尖,在桌面上敲了一下。

  “漂亮?”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却没有任何笑意。

  “他这一手,何止是漂亮。”

  程度看着祁同伟,有些不解。

  在他看来,李达康这波操作虽然无耻,但确实是把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顺便赚足了**声望。

  “我听说,易学习书记在市委大院,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质问李达康,问他作为丈夫,难道对欧阳箐的事真的毫不知情。”

  程度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敬佩,“这位易书记,还真跟传闻里一样,是个不怕得罪人的硬骨头,是块铁。”

  “铁?”

  祁同伟终于笑了,只是那笑容,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凉薄。

  “他这块铁,给李达康当了一回绝佳的磨刀石。”

  “厅长,您的意思是?”

  “程度啊,你看问题,还是只看到了第一层。”

  “我问你,欧阳箐这是叫什么?”

  “投案自首。”程度不假思索地回答。

  “对,是投案自首。而不是被我们公安机关,或者纪委的同志,从家里,从办公室里,抓捕归案。”

  祁同伟转过身,目光如炬。

  “这两个词,一字之差,在组织程序上,在最终的定性上,可是天壤之别。”

  “自首,代表着主动,代表着悔过,代表着可以被从宽处理。”

  “而被抓获,代表着被动,代表着顽抗到底,代表着罪加一等。”

  程度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把欧阳箐收受梁晓晓贿赂,为她提供违规贷款的材料,交给易学习,是什么时候?”祁同伟问道。

  “前天下午。”

  “那欧阳箐去自首,是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

  “看到了吗?”祁同伟的声音很平静,“这中间,隔了整整一天还多。这一天多的时间,足够李达康唱一出惊天动地的大戏了。”

  “他可以先火速**离婚,从法律上彻底切割。”

  “然后,再扮演一个痛心疾首、规劝妻子迷途知返的好丈夫。”

  “最后,亲自把前妻送到纪委门口,完成这出大义灭亲壮士断腕的完美闭环。”

  祁同伟每说一句,程度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原来,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还上演了这么多曲折。

  而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李达康一个人,演完了独角戏,还赢得了满堂喝彩。

  “易学习如果真是铁面无私,他接到材料的第一时间,就应该立刻对欧阳箐采取强制措施!而不是给了李达康这黄金二十四小时的表演时间。”

  祁同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他终究,还是念了旧情。”

  “也或许,他不是念旧情。他只是害怕李达康这个省委常委。”

  这番话,浇灭了程度心中对易学习的那点敬佩。

  官场,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那……厅长,李达康就真的这么金蝉脱壳了?我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程度有些不甘心。

  “办法?”

  祁同伟摇了摇头。

  “欧阳箐的自首,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沙瑞金,保下了他。”

  “至少是,暂时保下了他。”

  沙瑞金。

  这个名字,代表着汉东省权力的最高峰。

  程度知道,他的决定,无人可以撼动。

  李达康这只狡诈的老狐狸,在最关键的时刻,还是找到了他最大的靠山。

  他用一场完美的**表演,向沙瑞金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和……干净。

  祁同伟没有再说话。

  这一次,他输了半招。

  不是输在证据上,也不是输在谋划上。

  是输在了对一个关键部门的掌控力上。

  纪委。

  这个独立于公检法之外,手握监督执纪问责大权的特殊机构。

  今天,易学习这把剑,在李达康的脖子上,轻轻划过,却最终没有落下。

  是因为易学习的个人选择,更是因为这把剑的剑柄,握在别人的手里。

  不行。

  纪委这个阵地,必须要有自己的人。

  一个能够真正贯彻自己意志,不被所谓人情、规则所束缚的人。

  “厅长,”程度的声音,打断了祁同伟的思绪,“刚刚国际刑警那边传来消息,梁晓晓的母亲李梅,已经在澳洲被当地警方控制,相关的引渡手续,正在加急**。快的话,五十天之内,就能回到汉东。”

  这个消息,总算冲淡了几分刚才的压抑。

  “但是……”程度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担忧,“我担心,这个李梅回来之后,会把所有的罪,都一个人扛下来。”

  “她就梁晓晓这么一个女儿,爱女心切,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到时候她一口咬定,敲诈周富仁是她干的,行贿银行高管也是她一手操办的,梁晓晓只是个不知情的孩子……”

  “那我们这个案子,就等于又回到了原点。”

  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难题。

  以己度人,任何一个母亲,在那种情况下,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用自己后半生的牢狱之灾,去换女儿的自由和前程。

  祁同伟听完,却笑了。

  他转过身,重新坐回那张宽大的椅子上,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爱将。

  “程度啊。”

  “在,厅长。”

  “你现在,不光是刑侦总队的副总队长,还是我这个公安厅长的办公室副主任。”

  祁同伟的语气,不轻不重。

  “有些问题,不能只站在一个刑警的角度去思考。”

  他给程度倒了一杯水。

  “你刚才担心的那个问题,很对。”

  “母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堡垒,也是最厉害的武器。用常规的审讯手段,想攻破一个准备自我牺牲的母亲,比登天还难。”

  “正因为不好办,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