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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十几万大军,不可落入文官之手,也不能完全由武将掌控,只能掌控在皇帝手中,否则必定会出乱子。

  朱祁钰虽然信任谦,却不完全信任武将集团里的其他人,哪怕是石亨也是同样;至于文官方面,情况亦然。

  像谦这样的圣人终究太过稀少。

  身为皇帝,朱祁钰必须牢牢把握军权,否则势必会引起大乱。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谦主动上前跪拜道:“陛下仁慈宽厚,体恤黎民百姓,亦体恤众多将士,微臣代表京城百姓与守军将士感激陛下。”

  此时的谦,不仅是武将之首,其言行足以轻易赢得武将们的支持,隐隐还有成为文官领袖的趋势。

  若非谦不愿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只要他稍微暗示一下,立即就能组建起一支队伍,在文官、武将、勋贵之外与他们抗衡!

  由此可知,谦如今的地位有多高,话语权有多深。

  除却在大义上,他废立之事触碰了禁忌,留下不可磨灭的污点外。

  谦现在堪称无懈可击,一旦开口,旁人几乎无法插话。

  文官集团相互对视,最终将目光投向了王直。

  王直依旧伫立原地,目光平静地凝视着自己的鞋尖,好像今日奉天殿的地面令他格外好奇一般。

  权贵们都选择退缩不出,其余人自然更加不敢轻举妄动。文官体系就此偃旗息鼓,再无声音传出。

  而在勋贵一方,领头的张輗、张軏亦是保持沉默。从某种角度来看,他们的利益与皇上的利益息息相关。

  至于皇帝朱祁镇,他和谦臣之间的关系同样紧密相连。

  在某些层面,他们也算是同一阵营的人。

  当下于谦站在皇帝一边,这些勋贵自不会贸然跳出来制造事端。

  这几乎可视为一种内部矛盾,且是下属反抗上级——即勋贵挑战皇帝,这也是一件非常忌讳的事情!

  他们当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给自己招来如此大的麻烦。

  否则,后果可能会危及性命。

  皇帝绝不会容忍勋贵集团失控,更别提勋贵公然与自己为敌了。

  于是,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选择了沉默,剩下的就只有武将集团了。

  现在他们可以说是唯于谦马首是瞻,于谦的一举一动都会引发武将们的强烈反应,此刻当然不可能站出来反对。

  一些武将甚至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么多年,头一次感受到皇上这般关怀将士。”

  “不仅每日巡查营地,还愿意掏腰包慰问底层将士。”

  “于少保说得很对,石总兵说得也很对,杨总兵的话一点都没错!”

  “我们武将,终于看到了希望!我们武将,终于有了公正的天地!”

  授勋大典尚未开始。

  相关消息仅限少数人知晓。

  许多武将还不明白当今圣上对将士们的关心究竟有多深。

  即便如此,今天听说皇帝用自己的钱犒赏将士,依然深深触动了他们的心弦。

  就如同在冰天雪地中独自行走的人,忽然遇到同伴,对方给予友好的微笑,还递上一杯暖茶。

  这杯茶或许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冰天雪地中的生存危机,

  但这份温暖背后的诚意,却无需多言便能领会。

  这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雪中送炭往往最能打动人心。

  朱祁钰隐约察觉到文武百官的反应,看到一些老将默默低下头擦拭泪水,心中满是疑惑。

  “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通过石亨的表现,朱祁钰对这些武将的处境并非毫无了解。

  然而,他终究未曾真正体会过身为武将的心情。

  对于这些武将而言,他自然难以感同身受。

  在这种情况下,纵使朱祁钰再怎么用心,也只能雾里看花,难以准确判断自己的每一步行动会对这些武将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无法感受到他们面对皇帝重视时内心深处的激动与兴奋。

  另一边,文官和勋贵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们虽然境况略好一些,甚至好得多,但在正统十四年期间,同样深受朱祁镇的影响。

  突然遇到一位拥有千古贤君风采的仁德之君,内心毫无触动是难以想象的。

  一时间,奉天殿内再度归于寂静。

  众多大臣默默擦拭着眼泪。

  朱祁钰目睹此景,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波动。

  “你们都在做些什么?”

  “朕似乎并未做任何特别之事,为何便开始哭泣?”

  他对朱祁镇的了解,源自历史记载以及朱祁镇被俘后的表现。

  当今大明朝廷之中,能够称得上领军之才的人寥寥无几。

  文官中有王直、胡濙,武官中有杨洪,石亨充其量只能算是半数,而于谦则是独树一帜,除此之外便是张輗和张軏兄弟二人。

  由此可见,张軏的地位极为关键,他主动站出来的事情必然非同小可。

  众人表情凝重,目光齐刷刷聚焦于张軏身上,个个心存忧虑。

  “终于要来了吗?”

  朱祁钰挺直腰杆,目光锁定张軏,万万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他来宣布学员名单!

  “陛下对军校的重视,天下皆知,可以说军校是我们大明武将未来的摇篮,这句话绝非虚言。”

  “如今军校即将开学,万事俱备,只欠一份学员名单,可名单迟迟未定,实在令人焦虑。”

  “恳请陛下决断!”

  果然如此。

  张軏一现身,就立刻成为了今日话题的核心。

  文武百官纷纷行动起来,朱祁钰的眼神愈发沉重,此事确实至关重要,他必须深思熟虑后再作决定。

  这时,负责制定学员名单的石亨连跨两步,深深跪倒在地!

  “微臣遵照陛下的旨意,按功勋顺序已拟定好学员名单,请陛下过目!”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封面之外的纸张极为简薄,至多不过两三页。

  仅仅这几页纸,却让整个场面的压力骤然增加。

  石亨额头冒汗,京师军队是否强盛,他们这些新兴武将是否能在陛下的庇护下茁壮成长,全在此一举!

  成敬不敢懈怠,迅速上前接过名单双手呈递皇帝。

  朱祁钰手握名单,却未急于查看,嘴角忽然浮现一丝笑意,目光扫向下方的文武百官,此事并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

  石亨虽勉强完成名单拟定,但这份名单究竟是否可行,能否生效,还需各方势力权衡较量,以最终结果为准!

  不出所料,张軏猛然跨前一步,双目圆睁,义正辞严地道:“我大明自古便有祖训,凡事都应先参考‘八议’,石总兵,你以功勋为据拟定名单,可曾顾及到‘八议’?”

  “若是如此,那还有什么王法可言!”

  八议制度是一套专门为功臣贵族设立的特殊法律体系,给予他们许多特权。例如,法律规定皇亲国戚犯罪时,地方官府不能进行审理、定罪或量刑,只能将案件移交给上级机构处理。最终由特定机关负责审判、判决及处罚。类似这样的规定零星分布在法律中,统称为八议。听起来很复杂,但实际上可以简单描述为:八议是明朝皇室为自身及其功臣贵族量身定制的特权系统。这就是张軏所说的“王法”。

  石亨听到这话,气得全身肌肉紧绷,双手握拳,额头上青筋暴起,恨不得喷出血来。

  不以功劳来评定英雄,那应该依据什么来评定呢?难道是凭血缘吗?还是靠背景?

  石亨内心怒吼不已,但他不敢把这些情绪诉诸语言。他知道自己的文化水平不高,嘴上争不过别人,说得越多,错误越多。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保持沉默,尽量少说话。否则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连累同事,百害而无一利!

  幸运的是,学员名单涉及的重大利益,并不允许勋贵阶层独占所有好处。不仅是武将集团,其他的权贵势力也对此虎视眈眈。

  兵部侍郎陈汝言义正词严地站出来,大声说道:“如果以血缘远近作为判定律法的标准,那么天下百姓的冤屈就无处申诉,文武官员都会深受其害!”

  “如果真是这样,国家又怎么能成为国家呢!”

  “什么叫没有王法?这才是真正的没有王法!”

  张軏冷笑一声,卷起袖子。他很清楚自己在哪方面有优势,在哪方面存在不足。如果与陈汝言这种科举出身的官员辩论,多半会输,所以干脆决定直接动手。

  “好一个目无法纪的人,竟敢在这里胡说八道!血脉亲情、伦理纲常是天理人伦,岂容你肆意诋毁!”

  “今天我就替你父亲教训你一番,让你知道什么是礼仪尊卑,什么是天地君亲师!”

  话音未落,张軏就准备发挥自己的拳头优势,上演一场全武行,让陈汝言见识一下拳头大的才是硬道理!

  石亨一看这架势,顿时来了精神,哈哈大笑,卷起袖子走上前去:“仗着拳头大欺负人是不是?”

  “我也是八议功臣,咱们谁也不让谁,有胆你就过来试试!”

  哎呀,说起耍嘴皮子,石亨知道自己不是那些老狐狸的对手,但一提到动拳头,他就兴奋了!

  毕竟在奉天殿里,大家都没有武器和铠甲,赤手空拳,谁怕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