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晓梦 第二百九十四章 祸福无门人自召

小说:红楼晓梦 作者:肥锅锅 更新时间:2025-06-04 05:43:06 源网站:2k小说网
  清早。

  婆子叩开耳房房门,清梵迷糊着迎了婆子入内,那婆子便道:“姑娘如何了?”

  清梵道:“倒是不烧了,睡下了也不怎么咳嗽,远大爷那方子果然有大用。”

  婆子长出了一口气,她们这些下人全指望妙玉过活,自是不想妙玉有个三长两短。

  清梵打了水,伺候着妙玉略略擦拭,便往小厨房取了食盒来。妙玉风寒好了大半,这会子却心若死灰,素日里向来孤高的目光也黯淡起来。

  待略略用过早点,婆子与清梵对视一眼,前者便劝慰道:“姑娘,莫怪我多嘴……有道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错非当日姑娘与邢姑娘结下了善缘,只怕姑娘这一遭——”

  那位远大爷可不是个好脾气的,又与妙玉素无往来,错非因着邢岫烟,又哪里会痛痛快快送了方子来?

  清梵也道:“邢姑娘还好说,远大爷那边厢,姑娘回头儿须得道个谢呢。”

  妙玉心下烦闷,虽早知自个儿错了,却不愿承认,干脆歪了身子别过头去也不言语。

  那婆子又道:“出了这等事儿,只怕这荣国府是留不下了。”

  候补的宝**奶与外头的男子不清不楚,还险些闹出人命来,王夫人再是好脾气只怕也忍不了。

  妙玉终于有了点儿反应,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这荣国府,进来容易,想出去就难了。”

  妙玉能往来宫中,借的自然是荣国府的势。她平白将大半脏银兑了内造之物,王夫人又岂会眼睁睁瞧着其远走高飞?

  婆子与清梵两个都是没主意的,闻言相看无言,俱都蹙眉不已。妙玉心下却自有思量,暗忖着,总要想个法子脱身才好。

  ……………………………………………………

  待转过天来,陈斯远兀自在清堂茅舍读书。至于昨日妙玉之事,他早就丢在一旁。

  不想到得晌午,又有清梵来寻。

  红玉将其让进内中,那清梵倒是说了好一番感谢的话儿,临了又留了一百两银票。

  待其告退而去,陈斯远方才反应过来,这是上回自个儿给妙玉垫付的银钱?

  正思忖间,便有宝姐姐领了莺儿入内。

  陈斯远随手将银票交给红玉手下,迎上前笑道:“妹妹来了?”

  宝钗笑着颔首,待落座后便狐疑道:“我方才怎么瞧见……好似妙玉师傅身边儿的丫鬟来了一遭?”

  陈斯远身边儿只一个包打听芸香,效用大抵比得上半个莺儿?人家莺儿的手段高绝,设了赌局四下笼络荣国府下人,内中大事小情又如何瞒得过宝姐姐去?

  陈斯远本就无心隐瞒,闻言顿时来了兴致,笑着道:“妹妹便是不问,我也要说的。妹妹可知前些时日我出去了一趟?”

  当下他便将妙玉、柳湘莲之事说了一遭。宝姐姐一边厢听着,一边厢留心陈斯远,见其果然只当了乐子来讲,心下并无觊觎妙玉之意,顿时略略放下心来。

  待陈斯远说完,宝姐姐便道:“她本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又哪里知道人心险恶?”

  陈斯远笑道:“说来……那妙玉原本是留给宝兄弟,我就不信出了这档子事儿,太太还能容得下她。”

  宝姐姐低声道:“一则是容不下……二则,她只怕也不好走。”

  见陈斯远有些费解,宝姐姐便道:“我家留在府中,还借给姨妈三万两银钱呢。平白遮蔽了她二年,她不出些血,还想全须全尾的出府?”

  陈斯远略略愕然,细想又觉在情理之中。想那原文中,黛玉家产尽数贴补了荣国府,到最后还不是落得个‘玉带林中挂’?王夫人待外甥女都这般狠毒,又岂会放过那妙玉?

  宝姐姐见其不言语,还当他不大信,便又低声道儿:“昨儿个她回来,姨妈便让周瑞家的领着胡太医去了。”

  真狠啊!

  陈斯远转念一想,那自个儿给了大蒜素的方子……岂不是坏了王夫人的好事儿?

  宝姐姐见其蹙眉不已,便追问了一嘴。陈斯远便将此事说将出来,惹得宝姐姐好一阵皱眉。

  说道:“姨妈自打与那夏金桂亲近起来,这心肠是愈发的狠辣了。你如今无意而为,不过是惹了其不快,往后再不好挡了其道。”

  正说话间,外间忽有芸香、莺儿一并入内,二者叽叽呱呱道:“可不好啦,外头来了一对儿母子,如今正跪门求**奶开恩呢。”

  陈斯远与宝钗对视一眼,俱都猜到此番乃是王夫人所为。宝姐姐还有些幸灾乐祸,陈斯远却暗忖,那来旺才调拨去管僧道没多少时日,只怕凤姐儿还不曾与倪二切割干净。

  王夫人这是急了,为了掌家一事,已然不顾荣国府名声了。

  宝姐姐想着去荣庆堂瞧热闹,便起身告辞而去。陈斯远送过宝姐姐,回身便见红玉正与五儿嘀咕着,见了陈斯远,五儿便问道:“大爷,红玉姐姐说这回太太又要掌家了呢。”

  陈斯远思量道:“大差不差吧……不过,福祸相依,太太再行掌家,只怕不见得是好事儿啊。”

  五儿心下不解,待要追问,陈斯远却挪步又回了书房。他心下暗忖,这王家女果然是内斗内行、外斗外行啊。只是老太太又不是傻的,又岂会让王夫人真个儿得了逞?

  这边厢暂且按下不表,却说宝姐姐一路兜转至荣庆堂,此时除去黛玉、李纨,三春、邢夫人、王夫人俱在。

  宝姐姐见过礼,便悄然停在王夫人身后。便有周瑞家的匆匆入内,将外间情形说了一通。

  贾母人老成精,闻言顿时瞥向王夫人。那王夫人却鼻观口、口观心,只不住地捻动佛珠。

  贾母便问道:“凤丫头可去处置了?”

  周瑞家的道:“平儿引了那母子去了门房问话儿,倒是没见**奶。”

  王夫人正要接茬,贾母便道:“那便等凤丫头来了再说。”

  此言一出,那王夫人便只好止住话头儿。邢夫人反应慢,瞧了王夫人与贾母半晌,方才反应过来,敢情又是这二位在斗法。她也不管什么掌家事宜,只乐呵呵瞧起了热闹。

  少一时,凤姐儿领了平儿匆匆入内。方才见过礼,那贾母便道:“凤丫头,怎么就有人闹上门儿来了?”

  凤姐儿可不是邢夫人,这会子心下哪里不知此番是王夫人下的绊子?

  她这会子心下暗恨,恨自个儿合该早些听了陈斯远的劝。若早些与那倪二切割清楚,又岂有今日之祸?

  凤姐儿暗咬银牙,可老太太发问了,她总不好遮掩过去。便是她自个儿遮掩了,也会有人将内情说将出来。

  于是凤姐儿便道:“都是孙媳妇行事不谨慎。这二年孙媳妇眼看府中周转不济,便存了钱生钱的心思。于是寻了倪二将银钱放出去,一年出息不过几百两,也大多贴补了府里。”

  平儿在一旁转圜道:“老太太,大太太、太太,我们奶奶不过是将银钱放给了倪二,约定了月息三分,随取随用。至于倪二再往外放,可与我们奶奶再无干系。”

  王夫人冷眼瞥了这主仆一眼,说道:“凤丫头,你放债的事儿且不说,那母子二人到底所为何来?”

  凤姐儿实在不好往下说,那平儿便道:“也是那倪二做下的恶事!”

  平儿简短截说,却是有张姓人家原本家中殷实,夫妇二人操持早点营生过活。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张家男人四月里忽而染了肺痈,延医问药月余,眼看家财耗尽,张氏无奈之下只得问倪二借了五两银子。

  到得六月里,张家男人到底一命呜呼而去。张氏散尽家财,又卖了外城屋舍,将男人发送之余,又寻了倪二还银钱。谁知不过两月光景,那欠账便驴打滚也似到了七两银子。

  张氏还不上,只得赁了屋舍领着儿女重操旧业。不想每月都还一两有余,到得本月竟还欠下了八两银子。

  眼看张氏还不上,那倪二又领了青皮登门威胁,话里话外说张氏长女薄有姿色,正好拿来抵债。那张氏不从,倪二便买通泼皮整日介捣乱。

  那早点摊子主顾都是四下百姓,有泼皮每日捣乱,没两天就没人光顾。张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任凭倪二将大女儿牵了去。

  她想着女儿不过是卖进富贵人家为奴为婢,原还打算积攒了银钱为女儿赎身。谁知前日忽而得了信儿,女儿入得襄阳侯府不过两日竟死了!

  张氏求告无门,被那襄阳侯府乱棍打出,不知得了谁人指点,便来荣国府求告。

  平儿话音落下,那王夫人立时冷眼瞥了眼凤姐儿,说道:“阿弥陀佛,真真儿是可怜。”

  贾母瞧着垂首不语的凤姐儿,当面好半晌说不出话儿来。

  此时那邢夫人也不知是如何想通的,便道:“这般说来,凤丫头也是遭了无妄之灾啊。老太太说说,这银子是放给倪二的,人是襄阳侯府打杀的,里里外外与凤丫头何干?”

  贾母颇为古怪地瞧了一眼邢夫人,忍不住颔首道:“这般说也没错儿。”

  那边厢的王夫人便道:“可总归是坏了咱们家的名声。”顿了顿,王夫人冷声道:“却不知那张氏不去寻倪二、襄阳侯府,为何偏偏要来寻咱们家?我看,还是凤丫头行事不谨,才有那倪二拿了咱们家的名头在外招摇撞骗。”

  下头周瑞家的附和道:“太太说的没错儿,这还只是个张氏,后头还不知有多少苦主呢。”

  王夫人又接茬道:“坏了名声是小,若是惹得圣人厌嫌了娘娘……还不知如何料理呢。”

  贾母兀自沉吟不语,心下如何不知,王夫人是抬了元春来压自个儿?奈何正应了那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自打京营节度使给了王子腾,王子腾立时生发,如今说不得也要入阁拜相。

  贾家子弟,大老爷不过是在五军部挂了闲职的一等将军,贾珍比贾赦还低了一等,老爷贾政蹉跎许多年,如今借了元春的光方才转任学政。

  从前四大家以贾家为首,如今贾家反过来却要靠着王子腾遮蔽。

  一则元春,一则王子腾,二者叠加,贾母便是心下偏颇,这会子也得秉公处置了。不然转头儿那王夫人翻了脸,只怕荣国府立时便要散架了!

  因是贾母叹息着瞧了凤姐儿一眼,说道:“我原当凤丫头是个周全的,不想到底差了年岁,行事失了谨慎。便革除你半年钱粮,往后还是管着后头,掌家的事儿还是交给太太打理吧。”

  凤姐儿情知躲不过,只得不情不愿应下。王夫人心下欢喜,面上却推却了几句,待贾母耐着性子劝慰几句,这才笑道:“老太太既这般说,那我就暂且掌了家。不过老太太也知我身子不大好,只怕再不得空管教兰哥儿,我看还是让兰哥儿回李氏房里教养吧。”

  一旁邢夫人听得心焦不已,几次要插话,偏生身后的迎春一直拦阻,这才生生憋闷住。

  贾母敲定此事,推说疲乏,便将众人都打发了出来。那邢夫人等了迎春一会子,便蹙眉与其说道:“你方才为何拦着我?我若开了口,说不得那掌家的差事就落在我手里了呢。”

  迎春心下哭笑不得,低声说道:“母亲何必自讨苦吃?太太背后有娘娘与王大人撑腰,说出话来老太太自然不敢不听。若是换做母亲,只怕就——”

  邢夫人心下信了大半儿,却愈发委屈,便朝着迎春冷哼一声,扭身回了东跨院。

  目视邢夫人快步离去,司棋不好说什么,一旁的绣橘便道:“姑娘明知大太太是个什么性儿,方才又何必费力不讨好呢?”

  迎春笑着摇了摇头,道:“母亲这会子想不明白,过后总会有人与她分说,到时自会念我的好儿。”

  绣橘还不知迎春说的是什么,司棋就笑道:“是了,大太太回头儿一准儿去寻远大爷问计!远大爷素来心思通透,又岂会不知姑**苦心?”

  迎春笑而不语。

  司棋张张口欲言又止,心下暗忖,只可惜自家姑娘到底迟了一步……不过也难说,都道福祸相依,只看**奶这些时日春风得意,谁能想到今儿个便被王夫人算计得丢了掌家差事?

  另一边厢,探春、惜春随着凤姐儿到得粉油大影壁前,二人劝慰了几句,凤姐儿只推说道:“三妹妹、四妹妹也不用劝我,自打掌了这家,我每日家没黑没白的,累得脚打后脑勺。如今无事一身轻,说不得反倒自在了呢。”

  惜春道:“凤姐姐这般想就对了。”

  当下几人别过,惜春与探春进得大观园里,惜春眼见三姐姐愁眉不展,便说道:“三姐姐怎地瞧着比凤姐姐还要苦闷?”

  探春摇了摇头,怅然道:“鹬蚌相争、兄弟阋墙,何至于如此?”

  惜春便道:“三姐姐是能劝得了太太,还是能劝得了老太太?”

  探春苦笑着又摇头,只感叹道:“咱们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顿了顿,看向惜春道:“如今可不就是**自灭?”

  惜春却冷声道:“千里搭凉棚,天下就没有不散的宴席。三姐姐岂不闻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咱们家富贵了几代,既不姓张又不姓孔,哪里就能一直富贵下去?”

  探春却不赞同,只道:“除去张、孔两家,唐时五姓七望也是绵延几百年的世家大族,若族中人等齐心协力,何愁家业不兴旺?我只恨自个儿是个女儿身,若托生男儿,说不得学习文武艺,总要将这家业振兴一番才好。”

  惜春便笑着道:“三姐姐豪爽不下男儿,我却不求旁的,只求来日大厦将倾,莫要砸在我头上就好。”

  凤姐儿院儿。

  别过两个小姑子,转头儿凤姐儿便耷拉了脸子,进得内中径直往炕头一歪,怔怔出神、半晌不言语。

  平儿奉了香茗来,抿了抿嘴劝说道:“奶奶,吃些茶败败火,左右奶奶还年轻,这掌家的差事迟早不是奶奶的?”

  “你知道什么?”

  凤姐儿本就是个要强的性儿,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这掌家的差事还不曾捂热呢,转头便被王夫人又给拿了去,这叫她如何甘愿?

  她情知情势不如人,王夫人背后有元春、王子腾为依仗,老太太便是再顾念着自个儿,也不好不处置了。

  可凤姐儿的委屈又有谁人知晓?放债一事,当日可是王夫人点拨授意的,凤姐儿虽也往里砸了银钱,可这二年才得了几百两出息?

  偏生此前王夫人只是口头授意,若不是如此,得了真凭实据的凤姐儿哪里会忍下这口气?

  心思不顺,凤姐儿瞧什么都不顺眼,一条凤眼,道:“你二爷呢?”

  平儿道:“与赖大安抚那张氏呢。”

  话音落下,便有贾琏挑了帘栊入内。

  凤姐儿赶忙问道:“如何了?”

  贾琏点了点头,歪在炕上道:“打发了,我给她塞了五十两银子。啧,真真儿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倪二与襄阳侯府做下的恶事,偏生要咱们家贴补银钱。”

  凤姐儿便委屈道:“方才老太太发了话,往后还是太太掌家。”

  贾琏一怔,随即笑道:“还不是跟原来一样儿?要我说这般也好,如今咱们家全靠着娘娘撑门面,太太掌家也在情理之中。”

  凤姐儿顿时就恼了,抬脚一脚将贾琏踹在地上,骂道:“你个昧良心的,人家欺负到我头上了,你还向着外人说话儿!”

  贾琏道:“我不过是想宽慰几句,你不与太太撒气儿,怎地又撒到了我头上?”

  平儿紧忙转圜道:“二爷别与奶奶计较,奶奶这会子正气恼着呢。”

  贾琏再不比两年前,当下便道:“罢罢罢,惹不起我还躲不起?我先去前头书房了。”

  目视贾琏离去,凤姐儿便嗔道:“你瞧瞧,家里什么事儿能指望上他?”

  平儿就道:“二爷一直这样,奶奶又不是头一天知道。”

  凤姐儿正要说什么,外间便有小丫鬟丰儿道:“奶奶,远大爷来了。”

  凤姐儿一怔,紧忙起身下地来迎。到得堂屋里,果然见陈斯远笑着寻了过来。

  凤姐儿招呼一声儿,紧忙请陈斯远落座。

  待平儿奉上香茗,陈斯远便道:“听闻二嫂子受了委屈,我便来瞧瞧。”

  凤姐儿感念道:“多谢远兄弟还挂念着。”又与平儿道:“你瞧瞧,远兄弟都比你家二爷强了百套。”

  平儿不好接茬,陈斯远打了个哈哈遮掩过去,便道:“我此来也是劝二嫂子宽心……二嫂子岂不闻福祸相依之说?”

  “倒是略有耳闻……只是如今是个什么说法儿?”

  陈斯远意味深长道:“二嫂子莫非忘了大老爷?”

  “他?”

  陈斯远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前一回那小厮说的含糊,公中银钱如何,可是半点儿没说……二嫂子以为,以姨夫那性子,公中银钱会是什么下场?”

  凤姐儿略略思忖,顿时眼前一亮。

  是了,大老爷素来贪鄙无状。前一回操持膠乳营生,各家都亏了不少银钱,唯独大老爷不但没亏,还赚了不少。

  此番挪用公中银钱去赈灾,若是赚了也就罢了,多少还会给公中一些进项;但凡亏了,依着大老爷的性子,又岂会让自个儿吃了亏?

  凤姐儿顿时欢喜起来,暗忖好姑妈不是想重新掌家吗?过几日一下子多出几万两亏空,且看她如何处置!

  陈斯远见凤姐儿会意,面上多了一些笑模样,便又道:“方才那一出,我看八成是夏家姑娘在出谋划策。听闻夏家姑娘不日便要回自家,二嫂子不若推说身子不适,将那管家的差事也一并推脱了。”

  是了!王夫人可从没管过家,便是掌家时也是个甩手掌柜。这一大家子,上下里外一千多口子人,每日家庶务不知凡几,凤姐儿处置起来尚且极为费力,更遑论从未处置过的王夫人?

  凤姐儿推了管家的差事,说不得王夫人便要抓瞎!

  于是凤姐儿顿时笑将起来,道:“亏得远兄弟点拨,不然我这会子还气恼着呢。”

  “诶?二嫂子莫忘了,咱们才是真个儿的亲戚,一家人自是不说两家话。”

  可不就是?打邢夫人那儿论,陈斯远可是贾琏的表弟。陈斯远与二房才是没什么干系的远亲呢。

  凤姐儿心绪大好,留陈斯远吃了一盏茶,又说了会子生意经,这才笑盈盈起身将陈斯远送走。

  ……………………………………………………

  却说陈斯远一路盘算着回转清堂茅舍,心下隐隐有了主意。大老爷没死,为保邢夫人与四哥儿,陈斯远总要将祸根铲除了。

  可即便要割除毒瘤,也没有平白便宜了王夫人的道理。邢夫人又是个笨的,可不就要帮着凤姐儿与王夫人打擂台?

  至于铲除了贾赦,会不会牵连贾琏……陈斯远只管自个儿女人、孩子,他与贾琏往来不多,却是顾不得了。

  正思量着,忽而便有苗儿来寻,入内便道:“哥儿,大老爷回府了!”

  “哦?”陈斯远暗忖真巧啊,自个儿才与凤姐儿说过,这大老爷就回来了?略略盘算,贾赦取道江南乘海船回转京师,算算可不就该回来了?

  陈斯远不敢怠慢,紧忙换过衣裳便往东跨院而去。谁知才至黑油大门前,便见贾琏讪讪而出。

  二人略略寒暄,那贾琏便快步而去。

  陈斯远瞧着贾琏纳罕不已,待进得内中苗儿便道:“大老爷心绪不大好,哥儿过会子须得小心了。”

  陈斯远暗忖,这定然是亏了银钱了……却不知是真亏还是假亏。

  那大名府民乱截断运河,至今还不曾平息,说不得贾赦囤积粮食的银子只怕都便宜了弥勒教妖人。

  当下鼻观口、口观心进得正房里,抬眼果然便见贾赦黑着一张脸。陈斯远上前见礼,那贾赦几次欲言又止,因记挂着去荣庆堂请安,当下也没多说什么。

  待大老爷贾赦一走,邢夫人便留了陈斯远说话儿。

  邢夫人打发了下人退下,陈斯远便问道:“大老爷可是亏钱了?”

  邢夫人顿时蹙眉道:“可不是?少说这个数!”

  眼看邢夫人比划出的三根手指,陈斯远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若没记错,当日大老爷可是挪用了公中银钱南下的,本道小赚一笔,谁知连本都蚀了进去!

  陈斯远道:“亏得也太多了!”

  邢夫人叹息道:“也是太过贪心,那会子大名府稻米炒到五两银子一斗,他偏要捂在手里。谁知没两日反贼就来了,他屯粮的地方又在城外,哪里还顾得上?只得连夜拾掇了细软去了金陵。”顿了顿,又恼恨道:“你说说他回来有何用?莫不如他回不来将银子送回来呢!”

  陈斯远幽幽道:“银子还好说……就怕大老爷这回又贪上了官司啊。”

  邢夫人唬得一怔,赶忙追问。

  陈斯远便道:“昨儿个邸报便说了,有商贾囤积居奇,又堵塞运河不让湖广米粮入大名府,这才引得米价腾贵,让弥勒教妖人得了可乘之机。有御史上疏请朝廷严查此案……这可真是,银子没赚着,倒惹了一身骚。”

  邢夫人一听就急了,扯着陈斯远道:“这,这可如何是好?他再这般折腾下去,莫说是我们娘儿俩,只怕这荣国府都要赔进去了!”

  陈斯远这回没说死,只道:“你且放心,我心下已有了法子,不拘如何,总要护住你们娘儿俩才是。”

  邢夫人应承连连,一时没了法子,便全指望陈斯远了。

  转头又说起迎春点拨之事,陈斯远便道:“你自个儿也知二姐姐说的在理,又领养了二姐姐,又何必给她眼色?”

  邢夫人面上讪讪,说道:“原想着撮合你们二人的,如今这不是没这回事儿嘛……”

  陈斯远便道:“二姐姐棋路谙熟,心思也是个通透的,你得空多关切关切,说不得便能得了济呢。”

  邢夫人含混应下,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陈斯远也不多留,随即与邢夫人别过,自是回转清堂茅舍。

  却说大老爷贾赦换过衣裳,蹙着眉头往荣庆堂而来。

  入得内中,眼见贾政、王夫人都在,贾赦硬着头皮见过礼,那贾母便催问道:“大老爷,大名府到底是怎么个情形?”

  贾赦道:“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贾赦遮遮掩掩,到底将大名府情形说了一遭。待话音落下,莫说是贾母,便是王夫人与贾政俱都蹙眉不已。

  贾母兀自不肯相信,追问道:“那公中银钱……尽数没了?”

  贾赦拱手道:“都怪弥勒教贼子,儿子囤粮之所放在城外庄子里,谁知贼人势大,不待儿子挪腾,两日间便杀到了城外。那庄子不过请了三十几号护院,又如何敌得过数万乱民?也是儿子见机快,这才不曾被堵在城里。”

  贾母半晌无语,只盯着贾赦不说话儿。这会子老太太与邢夫人心思一般无二,恨不得贾赦葬身贼手,将那三万两公中银子还回来呢!

  又因贾赦有前科,贾母便狐疑道:“你且说实话,果然是没了?”

  贾赦眨眨眼,顿时叫屈道:“儿子将话儿撂在这儿,若有半句假话,出了门儿便遭了雷殛!”

  贾母心下凉了半截儿,说道:“你又何必赌咒发誓?只回一句实话也就是了。”

  下头贾政不好说什么,王夫人心下懊悔的肠子都青了!这方才算计了凤姐儿,谁知转头儿贾赦便弄出三万两的亏空来!

  早知如此,她又何必急着夺这掌家的差事?

  若依着王夫人,她自是不想管的,于是便道:“却不知大伯打算如何填补这三万两亏空?”

  贾赦立时恼了,与王夫人道:“弟妹这是什么话儿?当日南下大名府赈灾,可是大伙儿都点了头的,怎地如今亏了钱便要算在我自个儿头上?天下没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