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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凡回到王府时天已黑得如墨,府门前四盏朱红灯笼在夜风里轻轻晃荡着,照出四道或挺拔或纤弱的剪影。

  倪福、韩当、周泰俱是铁塔般的身量,唯有水仙娇小的像枝雪中红梅,被三位大汉围着显地异常醒目。

  马蹄声一近四人就迎了上来,水仙一把攥住缰绳,仰头看着沈凡问道:“王爷,怎么回的这么晚?”

  倪福跺着冻得发麻的脚也道:“是啊王爷,早就过了放衙的时辰,我们都等急了。”

  沈凡平静的道了句:“没什么,事多耽搁了。”

  说着就翻身下马,靴底踏在青石板上发出“嗒”的一声,也把众人的心都踩实了。

  只有老练的倪福觉察出沈凡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疲惫,看向徐盛问:“王爷第一日办差不顺么?”

  徐盛呵呵一笑道:“不顺是不顺,可都被王爷一一化解了,且这一天热闹的紧,说书先生听了都得拍案。”

  “怎么回事?”倪福追问道。

  徐盛望向沈凡。

  沈凡明白他的意思,抬了抬下巴道:“都不是外人,说吧。”

  徐盛应了声,便从沈凡出门开始讲起,说了如何揪出兵部参将私吞抚恤银,如何查出王灵瑶与郑天泽冒功,如何查出西北冒赈案,乃至金殿面圣……

  一桩桩一件件如惊涛叠浪,听得水仙以手掩口,倪福瞪大了眼睛,韩当紧张的直握拳。

  周泰更是恨不得捶胸,哎呀一声道:“早知如此,该随王爷同去的!”

  沈凡笑道:“好了,回府再说,你们不饿我可饿了。”

  水仙一听忙吩咐:“韩大哥把王爷的马牵走,记得喂温水,多加些干料。”

  又瞥见沈凡貂皮大氅上斑斑点点的灰土,心疼地拿手帕抽打着道:“瞧您这一身土呦……饭菜早备好了,只等您动筷。”

  沈凡笑着点头,在众人簇拥下刚要进门,忽听石狮子后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

  “王爷固然干练,可恐怕也招来了祸事!”

  声音如枯枝刮过瓦面,惊得众人齐齐回首。

  韩当、徐盛、丁奉、周泰顷刻围成半圆,将沈凡与水仙护在中心。

  倪福已是拔出了佩刀,举着灯笼,拖着旧伤的腿一步步挪向石狮子。

  借着灯笼的光亮众人看到,石狮旁立着个须发皆白发高瘦老人,衣衫褴褛,补丁摞补丁,脚边蹲着一条黄狗。

  “你是谁?”倪福用刀指着老者的鼻尖质问道,刀锋在灯笼的照耀下闪烁着寒光。

  老者浑然不惧,目光炯炯看向沈凡问道:“王爷,可否还记得老夫?”

  沈凡愣了愣,继而恍然——竟是白日里赠饼那位老丈,抬手示意倪福收刀,上前一步道:“怎么是你?”

  老者理了理皱巴巴的衣袍,对沈凡拱拱手道:“日间受饼之恩,特来相谢。”

  “你跟踪我?”沈凡豁然警觉。

  老者微微一笑道:“非也,是老朽耳长,闻得王爷与护卫言谈,方知贵人身份,遂候于此。”

  沈凡眸色微敛,却并未放松警惕,问道:“老人家,不知你刚才所言招祸是何意?“

  老者现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弯腰摸了摸黄狗枯瘦的背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没想到黄狗根本就不配合,它已经认出来了,眼前这个人就是给自己吃的那人。

  本能挣脱老者的手,屁颠屁颠跑到沈凡脚下,用脑袋蹭着沈凡裘皮大氅下摆,尾巴摇得如风中芦苇,发出“哼唧哼唧”的声响。

  一旁的倪福见状喝道:“哪来的叫花子,敢在此装神弄鬼,还不快滚!”

  这一嗓子又把黄狗吓回了老者身后,老者轻踢它一脚道:“没眼力见的东西。”

  “你指桑骂槐骂谁呢?”倪福顿时反应了过来,将刀放在了老者的肩膀上。

  沈凡摆手示意倪福退下,对老者拱拱手道:“请问老人家尊姓大名,可否将刚才的话说明白?”

  老者抖了抖袖口道:“老夫姓苏,至于名字就算了,垂垂将死之人不说也罢。

  不过王爷若真想听老夫一言,需先赐一餐。”

  没等沈凡说话,已经被气得够呛的倪福道:“王爷,您别听这老家伙胡咧咧,这种人我见多了,就是个混吃混喝的老骗子。”

  水仙,徐盛几人也觉得倪伯说的对,看向老者皆一脸嫌弃。

  沈凡却不是这么想,不就是吃顿饭吗,就算骗吃骗喝又如何。

  况且他感觉得这老者应该不是一般人,因为刚才刀架在肩膀上他都没有一点惧色。

  也不理倪福,对老者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一餐饭而已,全当结个善缘。”

  老者也不说谢,带着黄狗就上了王府大门的台阶。

  不想那黄狗到门槛前就死活不肯进了,惊恐地看着高大的门楣,夹着尾巴呜呜叫着。

  老者反应了过来,对沈凡道:“大黄昔年在大户门前挨过打,惧了高门大户,看样子还需王爷亲自把它带进去才行。”

  沈凡眼中现出怜悯之色,俯身拍了拍黄狗的脑袋道:“莫怕,跟我进去,有肉骨头吃。”

  黄狗异常有灵性,它早就看出来了,这人就是这里的老大,加上沈凡的轻声轻语让它瞬间没了恐惧,“哈哈”两声进了门。

  倪福等人见自家王爷已经把老者让进了门,自不敢在说什么,跟着往府里走。

  绕过影壁墙,水仙对老者道:“老先生,请随我到饭堂。”

  听到这话的沈凡却道:“不,让老先生与我同席。”

  水仙一征道:“可是王爷,您看他这一身脏兮兮的,味儿还大,怎么进得了小饭堂?”

  看着老者身上脏乱不堪的长袍,乱糟糟的头发,沈凡也觉得水仙说的对,笑道:

  “老先生,子曰食无求饱,居无求安,然礼仪不可废,不如先沐浴更衣,再叙话如何?”

  老者闻言抬起袖子闻了闻,这一下把他自己也熏得够呛,点头道:

  “王爷所言极是,饮食不止是填饱肚子,还要有饮食的礼仪,只是……”

  说到这老者指了指黄狗道:“请王爷把老夫的这条狗也洗一洗。”

  一听还要给这条脏了吧唧狗洗澡,水仙不愿意了,白了老者一眼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还想把狗也洗了!”

  “不得无礼。”沈凡看向水仙道:“按老先生说的去做,我在小饭堂等。”

  “是。”见主子这么说,水仙只好应了声,对老者没好气的道:“带上你的狗跟我来。”

  老者点点头,笑眯眯带着黄狗跟水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