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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过半开的门缝,林兴诚正捧着海碗喝粥,油花糊了满嘴。

  丁秀兰这会儿还在忙着给儿子碗里夹腊肉,肥得流油的肉片堆成了小山。

  “老林!”

  大队长跨进院子,回头瞥了林也荞一眼,咳嗽一声扯着嗓子。

  “还记不记得你昨儿晚上取了粮食来着!”

  “什么粮食?”

  林兴诚碗一撂,米粒粘在胡茬上,还沉浸在被饭菜香迷糊上。

  话音刚落,林家人这才反应过来院子里来人了。

  一家三口纷纷停了筷子往外头瞅,一眼望去,就瞧见大队长身后还跟着俩人。

  林兴诚连忙起身,朝着大队长搓搓手迎了过去。

  “哎呦,大队长咋来咱家了?啥事儿啊给您亲自折腾来了?”

  话音刚落,林兴诚眼尖地瞥见大队长身后还跟着林也荞。

  不光有他闺女,甚至还有这不孝女偷跑之后从城里带回来的‘女婿’!

  “你还有脸回来?我烧火棍呢!”

  林兴诚喊着,直接从一旁扯过烧火棍,朝着林也荞就抡了过去。

  然而林也荞却不躲不闪,她只是面无表情坦然的对上林兴诚的目光。

  这幅样子反而让林兴诚一时间有些诧异。

  这傻妮儿不是从小到大看见她都直打哆嗦的吗?

  今儿竟然敢跟他对视了?

  就在这时,裴弦野一个箭步上前。

  林兴诚顿时吓了一跳,眼看着那烧火棍就要砸在裴弦野脑袋上,显然是收不回来了!

  可下一秒,只见裴弦野冷着一张脸,直接把他手中的棍子抢了过来。

  咔嚓——

  林兴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手腕粗的棍子,在裴弦野手里像根枯枝似的硬生生断成两截!

  这动静惹得不少邻里都跑来看热闹。

  村里大喇叭王婶当然不可能缺席,她止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哎呦!这裴知青刚把李知青鼻梁骨都打塌了!”

  一旁同行的人凑过来附和:“听说血溅了满脸呢!”

  “这裴知青还有人敢招惹?疯了不是……”

  丁秀兰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林国英更是被吓得缩着脖子直往门后躲。

  “她是你女儿,哪有对女儿挥棍棒的?”

  裴弦野一双黑漆漆的眸底仿佛蕴着森寒的冷意,他捏着半截棍子的手背仍旧青筋暴起。

  天底下哪里有这种亲生父母?

  他一个男的挨打就算了。

  小村姑那种小身板挨一下骨头都得碎了!

  他们真的……

  就在裴弦野压不住火咬牙切齿的时候,一只小手忽而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侧眸看去,只见林也荞上前一步,她的眼底没有半分畏惧。

  “我来只是要粮的。”

  “你们未经我的允许私自拿走我借的粮食,如果现在立刻一粒不少的还给我,我就当做没这件事。”

  林兴诚错愕的看着林也荞不卑不亢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恍惚。

  虽然这妮子仍旧是那一副慢吞吞憨直的模样。

  可不知为何,她那双澄澈的眼底却透着他无法忽视的锐利。

  他心里竟然涌起了一个念头。

  这小妮子,不好惹。

  当林兴诚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时,莫名觉得好笑。

  这丫头片子不好惹?

  开什么玩笑。

  “要粮是吧?”

  林兴诚梗着脖子,眼底透着轻蔑:“我闺女借的粮,当爹的不能吃?”

  他猛地拽过林也荞的胳膊:“大家评评理!这死丫头不要爹妈自己往城里跑!”

  “找了个城里人就想过好日子,完全不顾爹娘死活,现在吃她点儿粮还有脸上门来要?”

  此言一出,邻里纷纷低声议论了起来。

  “荞妮儿当初偷跑时可利索咧,哪像现在这么硬气?”

  “可不,听说在城里找了个知青就……”

  裴弦野的指节捏得发白,眼神阴恻恻的。

  他太清楚这些闲言碎语能多伤人。

  大院里那些流言,一开始也曾让他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虽然后来他都习惯了,但是……

  裴弦野担忧地看向林也荞时,却愣住了。

  七嘴八舌议论声中,小村姑站得笔直。

  她慢条斯理地拂开父亲拽着她的手,仿佛像是在掸灰似的眼底透着嫌弃。

  那双总是温吞的杏眼里,此刻竟带着种近乎慈悲的平静。

  多可笑啊。

  林也荞望着父亲涨红的脸,忽然想起上辈子被骂得缩在墙角发抖的自己。

  那时每每砸在她身上的棍子,都让她不敢哭出声。

  可现在,她只觉得眼前跳脚的男人像个蹩脚的小丑。

  那些曾让她夜不能寐的唾沫星子,如今连她衣角都沾不湿。

  “林同志。”

  林也荞开口,带着点糯糯的乡音:“分户证明丁秀兰是按过手印的。”

  她慢悠悠的从怀里掏出红本本,摊开在他面前:“这上头写着,我和裴弦野是独立核算户。”

  林兴诚的骂声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林也荞。

  林同志?

  他瞪着那个鲜红的公章,突然发现从前林兴诚看不起的丫头片子,此时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一样。

  “昨儿借的二百斤粮。”

  林也荞翻开账本,圆润的指尖点着数字:“粗粮一百五,细粮五十。”

  她抬头时,嘴角甚至挂着浅笑:“现在,请一粒不少的还给我。”

  围观的人群霎时间全都安静了下来。

  张家媳妇捅了捅旁边人:“哎,荞妮儿这架势,咋跟不认亲了似的?”

  裴弦野望着林也荞的侧脸,忽然明白了什么叫绵里藏针。

  这小村姑哪是被流言所伤的人?

  她分明是棵顶着露珠的麦苗,看着柔软,根却扎得比谁都深。

  “反了天了!”

  林兴诚的咆哮声吓得所有人都一怔:“老子养你十八年!你跟老子算这个?”

  “养我?”

  林也荞忽而也笑了,她慢吞吞从兜里掏出个泛黄的工分本。

  “往些年我挣的工分,全记在弟弟名下。”

  翻开的那页上,林国英三个字明显是后来添的。

  一滴汗从林兴诚额头滚下来。

  他从未见过林也荞这样的眼神。

  清澈见底,却莫名令人胆寒。

  “好家伙,你这到底是养女儿还是在养奴隶给你供皇帝啊?”

  裴弦野都给气笑了,往常林也荞从来不提,他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