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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蓉城的夜,依旧温柔。

  但江凡的心,已经飞到了千里之外的榕城。

  第二天一早。

  林薇还在睡梦中,江凡已经订好了两张最早飞往福州的机票。

  他收拾行李的动作很轻,但床垫的轻微起伏还是惊醒了林薇。

  她**惺忪的睡眼,看着床边那个已经穿戴整齐,正在将几件换洗衣物塞进行李箱的背影,没有惊讶,也没有抱怨。

  “几点的飞机?”

  她问,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九点半。”

  江凡拉上拉链,回过头。

  “你还可以再睡一个小时。”

  林薇摇了摇头,掀开被子下床,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我跟你一起去。”

  她的语气,不是商量,而是陈述。

  江凡看着她,心里一暖。

  “这次……可能没那么多好吃的了。”

  “没关系。”

  林薇走进洗手间,声音隔着磨砂玻璃门传来,带着一丝笑意。

  “反正我也在减肥。”

  她很快收拾妥当,两人拖着小小的行李箱,离开了这个他们只短暂落脚的家。

  机场的路上,林薇还是没忍住,小声问了一句。

  “凡哥,就因为一条私信?”

  “嗯。”

  “你信他?”

  “我信‘佛跳墙’这三个字。”

  江凡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语气平静。

  “一道能把和尚都馋得跳墙的菜,不应该就这么没了。”

  林薇没再说话。

  她只是默默地,握住了江凡的手。

  她知道,那个在红星饭店里,会为了一道菜的匠心而由衷鼓掌的江凡,又回来了。

  ……

  五个小时后。

  飞机降落在福州长乐国际机场。

  扑面而来的,是带着海洋咸湿气息的暖风,与蓉城盆地里的温润截然不同,黏腻而厚重。

  没有片刻耽搁,两人打车直奔私信里给出的地址。

  车子穿过繁华的市区,拐进一片越来越老旧的街区。

  路边的榕树枝繁叶茂,垂下的气根如老人的长须,在斑驳的墙壁上留下深色的水痕。

  最后,出租车在一个狭窄得几乎只能容一辆车通过的巷口停下。

  “师傅,再往里就进不去了,你们得自己走进去。”

  江凡付了钱,和林薇拖着行李箱,走进了这条仿佛被时光遗忘的小巷。

  巷子很深,两边是青灰色的砖墙,墙皮大片剥落,露出内里受潮发暗的红砖。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挥之不去的霉味。

  直播已经悄然开启。

  镜头里,这条破败的小巷,与昨天人民公园的悠闲安逸,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

  【**!这是哪儿?拆迁区吗?】

  【怪哥昨天还在蓉城吃香喝辣,今天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画风突变啊!】

  【这地方……真的有饭店吗?感觉像是恐怖片片场。】

  根据私信里的描述,他们找到了那个门牌号。

  “三坊七巷,文儒坊,11号……”

  林薇抬头看着那个几乎快要烂掉的木制门牌,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小小的、黑洞洞的门脸,一脸的不敢置信。

  这是一家店?

  连个像样的招牌都没有。

  只有门楣上方,挂着一块被油烟熏得发黑的木匾,上面用隶书刻着三个字。

  福聚斋。

  字迹风骨犹存,但木匾的边角已经开裂,仿佛下一秒就会坠落。

  店门紧闭着。

  与其说是一家正在营业的饭店,不如说是一处被废弃的古宅。

  江凡上前,抬手敲了敲那扇斑驳的木门。

  “咚,咚,咚。”

  沉闷的声响,在死寂的巷子里惊起几声犬吠,然后又迅速沉寂下去。

  过了许久,门内才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

  “吱呀——”

  门被拉开一条缝。

  一张年轻、苍白且布满焦虑的脸,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他看到江凡,眼睛猛地一亮,那份光彩里,混杂着激动、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溺水之人抓到浮木般的狂喜。

  “你……你是……怪哥?”

  他的声音在发颤。

  江凡点了点头。

  “是我。你是陈浩?”

  “是我是我!”

  年轻人一把拉开门,像是生怕江凡跑了似的,几乎是把两人拽了进去。

  “快请进!快请进!”

  店里很暗,光线浑浊。

  空间小得可怜,只摆着三四张油腻的八仙桌,桌椅都旧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空气中,没有饭菜的香气,只有一股老房子特有的、混合着灰尘和陈腐木料的味道。

  “不好意思,有点乱……”

  陈浩局促地搓着手,脸上涨得通红。

  “最近……没开张。”

  林薇看着这副景象,心里一阵发酸。

  这哪里是没开张。

  这分明就是一处即将熄灭所有炉火的……遗迹。

  【天哪!这就是那个做佛跳墙的店?也太惨了吧!】

  【我哭了,这比李老板那家店还惨,李老板好歹还有个亮堂的铺面啊!】

  【这老板看起来好年轻,感觉比我还小,就要扛不住了吗?】

  “我爷爷在后厨,我……我去叫他!”

  陈浩说着,转身就要往里屋跑。

  “不用了。”

  一个苍老、沙哑,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后厨的门帘后传来。

  一个穿着浆洗发白的厨师服,身形清瘦,但后背挺得像一杆标枪的老人,走了出来。

  他头发花白,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但那双眼睛,却不见丝毫浑浊,目光直直地钉在江凡身上,上下打量。

  那是一种审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你,就是那个在网上咋咋呼呼的什么……怪?”

  他的语气里,带着老派手艺人特有的孤傲。

  陈浩的脸瞬间就白了。

  “爷爷!您别这么说!怪哥是来帮我们的!”

  “帮我们?”

  老人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

  “怎么帮?也教我去做包子卖豆浆吗?还是让我把一坛子山珍海味,卖出白菜的价钱?”

  他显然是看过江凡的直播的。

  但他看到的,不是江凡对小店的拯救,而是一种对他所坚守的“道”的……侮辱。

  陈浩急得快要哭出来,不停地对江凡鞠躬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怪哥,我爷爷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是……心情不好……”

  江凡没有理会陈浩的道歉。

  他也没有因为老人的话而动怒。

  他的目光,越过了那个倔强的老人,看向了他身后。

  后厨的墙边,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排半人高的黑色陶坛。

  每一个坛子都用红布和草绳密封着,坛身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仿佛已经在这里沉睡了数十年。

  江凡缓缓走了过去,无视了老人那瞬间变得警惕的眼神。

  他走到那排陶坛前,停下脚步。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拂去其中一个坛子顶上的灰尘。

  然后,他闭上眼睛,微微俯身。

  将鼻子凑了过去,隔着厚厚的红布和草绳,静静地,嗅了一下。

  老人和陈浩都愣住了。

  他们不明白这个年轻人在干什么。

  几秒钟后。

  江凡睁开眼,看向一脸戒备的老人,语气平静地问了一句。

  “这坛子里的海参,用的是辽东刺参,四年生的,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