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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的佛堂只点了一盏长明灯,将沈蘅卿的影子投在墙上,像道摇曳的鬼影。

  她跪在蒲团上,素白中衣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腰间的绷带渗出淡红血渍。

  "解释。"

  顾明璋的声音比佛前的铜磬还冷。

  一叠照片摔在她膝前,散落开来——全是她与周允之在诊室的画面:他俯身为她听诊,她仰头喝药,甚至还有张她昏睡时衣襟半解的特写。

  沈蘅卿忽然低笑出声。

  她解开腰间系带,中衣滑落肩头,露出心口烫伤下那一排青紫针孔:"老爷不如问问周医生,为什么每月十五……"她指尖抚过最新那个针眼,"...要给我注射黄体酮?"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最上面那张照片背面渐渐洇出暗红,浮现出"保胎针"三个血字——是她刚才悄悄抹在指尖的茜草汁。

  窗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顾明璋惨白的脸。

  他抓起照片对着光,终于看清每张角落的暗记:周家医院的鸢尾花钢印。

  这些全是周蕴华派人**的。

  "不可能..."他踉跄后退,佛珠磕在供桌上,"蕴华她根本不能……"

  "怀孕?"沈蘅卿从袖中抽出那张诊断书,纸页哗啦作响,"那她肚子里三个月的"孩子……"突然提高声调,"是鬼胎么?"

  佛珠应声而断,檀木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顾明璋掐住她脖子按在供桌上,香炉被撞翻,香灰迷了两人满身。

  沈蘅卿不挣扎,只艰难地指向佛龛——那里供着的根本不是观音,而是个等身高的纸人,穿着月白旗袍,胸口钉着七根银针。

  纸人背后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正是顾明璋亡妻的。

  供台下还散落着几个药瓶,标签上"洋金花"三个字格外刺目。

  "七年了……"沈蘅卿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您就没想过,先夫人为何暴毙?"

  顾明璋的手突然松开。

  他颤抖着去碰纸人,指尖刚触到旗袍下摆,纸人突然自燃起来。

  火舌窜上房梁的瞬间,沈蘅卿滚到供桌下,从暗格里抽出本账册——正是周蕴华当掉老夫人镯子的流水。

  "您猜……"她咳着血笑,"周家拿这笔钱买了什么?"

  又一记闪电劈过,照亮账册末页:"民国十五年九月初三,购德制**十二支,弹药..."

  佛堂门突然被撞开。

  墨十七拖着个人影进来,扔麻袋似的掼在地上——是五花大绑的周允之,白大褂上全是血。

  暗卫沉默地递上个铁盒,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七支针剂,标签都是"黄体酮",但液体颜色深浅不一。

  "老爷!"周蕴华尖叫着冲进来,肚子平平哪有孕相?

  她手里攥着把袖珍**,枪口却对着周允之,"是他逼我……"

  黑猫不知何时蹲在窗台上,嘴里叼着封泛黄的信。

  顾明璋夺过来一看,是他亡妻的笔迹:

  "若我暴毙,必是周氏姐弟合谋..."

  最后几个字被血迹模糊,但落款日期清晰可辨——正是七年前周蕴华嫁进顾家的前一天。

  沈蘅卿慢慢爬起来,捡起地上滚落的佛珠。

  其中一颗裂成两半,里头藏着粒翡翠碎渣——和纸人胸口拔下的银针尖上的翡翠粉末一模一样。

  "您看,"她将佛珠放在顾明璋掌心,"因果报应,从来都是圆的。"

  佛堂外突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巡捕房的哨声,周家下人的哭嚎,还有领事夫人尖利的法语质问。

  沈蘅卿在混乱中望向窗外——顾公馆最高的那栋小楼,已经冒起了滚滚浓烟。

  火光照亮她唇角一抹笑,像淬了毒的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