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

  鹅毛大雪从天空落下。

  共川城斑驳的城墙上布满了银装。

  城主大厅内。

  分列两侧的文武官员无一例外。

  全都套上了一身厚重的棉服。

  “这场雪下完便是大雪封山了,从明日开始,恐怕这共川城内的粮食又要疯涨数倍有余了。”

  “何止是一个共川城,每年大雪封山之后,东北的物价都会涨幅至少四倍有余。”

  “听闻那群远在京城朝堂的达官贵人们,还为此给冬天的东北起了个名字,叫什么——赛江南。”

  城主大厅内的文武官员个个嗤之以鼻。

  眼神中明显生出了几分不屑之色。

  “恐怕今年的情况只会更甚,燕王殿下勒令林乌术前去搜寻宝物,为大乾皇帝年关献礼,如此一折腾,人力物力的消耗,又是一笔恐怖的数字。”

  “唉,世人都说这燕王杨宁乃是天生憨货,原本老夫是不信的,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燕王杨宁当真是有几分......”

  几个年岁较高的东北旧臣,三五成群的嘟囔了起来。

  邓芝见状,则是刻意咳嗽了两声。

  而后沉声喝道:“燕王殿下如何决策,那都是王命,汝等就算说破大天,也不过只是一群臣子罢了。

  身为臣子,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听候差遣,而不是在这儿恶语中伤。”

  “一个京城来的小白脸,何时也配上桌说话了?”

  “呵呵,以老夫之见这东北的局面当真是被那燕王杨宁坏了!”

  被邓芝用言语点了几次的东北旧臣闻言。

  也是没有半点好气儿的开口回击道。

  可就在邓芝与东北旧臣争执之际。

  杨宁却一袭蟒袍,旁若无人的走进了城主大厅。

  殿内文武见状,纷纷沉退,分列两侧道:“臣等拜见燕王殿下!”

  “起来吧。”

  杨宁大手一挥,表面上沉寂严肃。

  实则心中,早已谋划好了接下来演戏的剧本。

  “昨日,本王没有贸然出击新鹤城,想必定有许多人,对本王有意见吧?”

  杨宁一边落座,一边冲着面前的众臣沉声问道。

  “回殿下的话,殿下所做之决策,乃是臣等执行的准则,只要是殿下的命令,臣等无论刀山火海,都会义无反顾的执行!”

  才刚在背后咒骂杨宁最凶的那位东北旧臣双手一拱。

  眼神中的厌恶之色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舍生忘死的坚毅之色。

  而彼时的杨宁闻言,只是淡然一笑:“罢了罢了,既然你们不愿说,本王也不愿听。

  对了,林乌术大人何在?本王已有两天没见到他了?”

  “回禀殿下!”

  此话一出。

  尚不等那一众东北旧臣反应过来。

  姜南风便双手一拱,沉声回应道:“林乌术大人昨天夜观天象,便知今日骤降大雪,他昨日午时便带着一百军士进山中守株待兔去了。”

  “林大人真是有心了,能为父皇的年关贺礼做到如此,等本王见到父皇,定要在父皇面前多美言他几句。”

  杨宁故作出一副昏君的憨笑。

  旋即,他双指轻叩桌面,冲着姜南风使了个眼色。

  姜南风心领神会,瞬间拱起双手,冲着杨宁高亢道:“殿下莫要高兴太早,林乌术大人所办之事虽无偏差。

  但......

  昨夜您将新鹤城修路之事,并报给大乾皇帝之后。

  陛下龙颜大怒,他当众批评,说殿下此举乃是本末倒置。

  据当时报信的小太监回应,陛下当时的怒吼,可是响彻了大半个皇宫。

  就连在栖凤阁刚刚入睡的萧皇后,也被陛下这一嗓子给喊了起来。

  陛下说了,按照军中惯例,延误战机者,理应当斩。

  但现在大乾情况危急,便留下殿下的性命。

  只是陛下在百官前立下了约定,若是殿下不能在一月内拿下新鹤城。

  那陛下就只能治欺君之罪于殿下了!”

  姜南风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整个城主大厅内的文武官员。

  全都露出了一副错愕之色。

  而彼时的徐渭祖见状,眼神中也明显生出了几分释然。

  经过姜南风一夜的解释之后。

  徐渭祖俨然了解了杨宁所要做的一切。

  虽说这其中着实是有几分赌的成分。

  但这赌桌上坐庄的是杨宁。

  他徐渭祖虽不同赌术。

  但他徐渭祖心里清楚,只要跟紧杨宁,就一定不会有任何问题!

  “什么?”

  徐渭祖思绪未断。

  杨宁的一声怒吼,便响彻整个城主大厅。

  “你是说,本王上奏的折子,非但没有被父皇采纳。

  反而是被父皇臭骂了一番?

  不止如此,父皇竟然还要让本王在一个月之内拿下新鹤城。

  如若不然,父皇便要治罪于本王?”

  杨宁脸上铺满了大写的震惊。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中明显生出了几分惊异与错愕。

  如此表现,虽糊不住姜南风与徐渭祖。

  但却将城主大厅内其他的文武官员。

  全都忽的一愣一愣的。

  尤其是那群东北旧臣。

  那群东北旧臣初闻此事。

  先是微微一怔。

  但很快,一股溢于言表的喜悦便瞬间铺满了一众东北旧臣的眼底。

  在一旁负责大厅守备的林阮与石恒。

  更是将那群东北旧臣的一颦一笑尽收眼底。

  看着那群肉笑皮不笑的老臣。

  石恒与林阮二人都是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

  “这群老不死的,某昨日回营帐中仔细盘算了一番,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某麾下整整有五个斥候,全都消失了!”

  “何止是石将军你,即便是我这半个本地将军,也被他们弄得十分不堪,仅是入驻共川城的这几天时间。

  某得战马便消失了近乎七十匹,这七十匹战马若是配上好的骑手,那可就是一股先锋之军啊!”

  石恒与林阮双双叹气。

  可当他们看到主座之上的杨宁后。

  二人便纷纷卸下了怨气。

  强忍着做出了一副坚毅平和的模样。

  毕竟。

  早在上殿之前。

  杨宁便私下里找到他们,向他们解释过了。

  今日就是清算林乌术这群东北旧臣的开始。

  只要头起的好,接下来将东北旧臣顺藤摸瓜全都揪出来。

  那便是易如反掌的事!

  “殿下明鉴,陛下所回旨意,确实是如此!”

  姜南风双手一拱,眼神中明显生出了几分坚毅之色。

  而彼时的杨宁听罢。

  则像是一个痴心疯了的孩子一般。

  他右手攥拳,开始疯狂敲击面前的桌案。

  将近十公分的红木桌案,愣是被杨宁凿的嗡嗡直响。

  木板与木腿之间吱吱喳喳的声音,更是惹得现场众人冷汗直冒。

  可唯独东北旧臣那一伙人。

  他们在见到杨宁如此震怒之后。

  非但没有丝毫的恐惧。

  反而才刚藏在眼底的笑意更甚了几分。

  “一个新鹤城而已,若是本王想拿,本王轻而易举的便能拿下,何须那些无端猜测!”

  杨宁沉声一喝,眼神中明显生出了几分坚毅之色。

  “殿下,新鹤城如今守军回归,想要重新攻城略地,怕是有几分难度。

  毕竟,那将近十万的西域精兵,可还盘旋在新鹤城周遭呢。”

  姜南风双手一共,继续开口回应道。

  可此话一出。

  在大殿内负责守卫的石恒将军。

  却像是收获到了某种指令一般。

  他双手一共,猛地侧步出列说道:“回禀殿下,据今早斥候所报,说是先前于新鹤城周遭盘旋躲藏的西域合兵,昨夜凌晨之时,便有序的撤了出去。

  其撤退的方向,不偏不倚,正好是漠北王都齐木斯的方向。

  此外,就从当前的情况来看。

  新鹤城内虽然将守军重新摆了上来。

  但最新一批被摆上城楼的守军,无一例外。

  全都新兵,而且......

  兵员数量也要比先前少了将近一半。”

  此话一出。

  才刚还险些憋不住笑的东北旧臣。

  登时瞪大了眼睛。

  个个眸中都生出了几分难掩的错愕之色。

  “新鹤城的守军少了一半人?”

  “西域十万精兵全部撤走了?”

  “而且新鹤城的守军,竟然还全都是新兵?”

  不光是东北旧臣。

  城主大厅内的文武官员,都被石恒的一番话,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先前,他们大乾军队,之所以会在打下共川城后就止步不前。

  就是因为新鹤城的守军经验丰富,且周遭还有十万西域精兵强敌环伺。

  此刻。

  这些横在大乾军将,横在燕王杨宁面前的一切障碍。

  竟都如过眼云烟一般陡然消散了去。

  若是此刻,燕王杨宁想大军出击。

  新鹤城恐怕连片刻都扛不住。

  便会在顷刻之间,被杨宁一口吞并。

  若是如此。

  那整个东北的局势,可就与先前是天差地别了。

  林乌术之前制定的那些所谓的计划。

  也都将成为一滩死水。

  甚至是变成一把双刃剑,将他们这群东北旧臣一网打尽。

  要知道。

  他们这群东北旧臣,本就是阳平侯林忠与漠北王庭之间交流的基站。

  他们天生就带有那所谓的双面间谍属性。

  一旦他们被杨宁看破了真身。

  等待他们的便只有死亡这一条路可走。

  新鹤城作为边塞重镇。

  自然承担着相当重要的信息接收功能。

  说白了。

  林乌术等一众东北旧臣的漠北上级。

  就在新鹤城之中。

  一旦杨宁将新鹤城攻破。

  新鹤城内的一切秘密,都将毫无保留的暴露在杨宁面前。

  其中就包括林乌术等一众东北旧臣,阳奉阴违的主要证据。

  攻破新鹤城。

  受益最大的或许不是这群东北旧臣。

  或许不是燕王杨宁。

  但受损最大的一定是以林乌术为首的东北旧臣!

  “殿下莫急,老臣深耕东北多年,新鹤城如此举措,怕是有诈啊!”

  “有诈,定然是有诈,如今的情况错综复杂,殿下一定要明鉴是非啊!”

  “殿下年轻气盛,此事不如由臣等仔细决断之后,再向殿下汇报?”

  一众东北旧臣闻言几乎没有片刻犹豫。

  众人纷纷拱手,冲着杨宁三五成群的劝阻了起来。

  可彼时的杨宁闻言,只是淡然一笑。

  眸中不禁生出了几分凛冽之色。

  他猛地站起身,抽出腰间佩剑。

  一个箭步冲上前,当即拔剑架在了最开始谏言的那名东北旧臣的脖颈上。

  见此一幕,那老臣先是微微一怔。

  旋即连忙磕头如捣蒜,接连认起了错来:“殿下息怒,殿下息怒,老臣只是平心而论,还望殿下明鉴啊!”

  “明鉴个屁!”

  杨宁翻转了半圈剑柄。

  用剑身重重拍在了那名大臣的脸上。

  啪!

  一声清脆的巨响瞬间响彻了整个城主大厅。

  那名被剑身抽飞的东北旧臣。

  则是当即口吐白沫,神志不清的在地上抽搐了起来。

  “本王现在生死攸关,父皇发令明示,说本王若是不能在一个月之内拿下新鹤城,便要治罪。

  在这个节骨眼,你竟敢跟本王说延误进攻。

  明明石恒将军都已经将可战之机,摆在眼前了。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和本王推三阻四的打擂台!”

  杨宁怒声一喝,才刚同样站出来发言的那几个东北旧臣,眼神中明显生出几分发自内心的恐惧。

  可下一秒。

  杨宁便提着佩剑,缓步走到了这几个东北旧臣的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仍旧是用剑身轻拍一人的脸颊。

  “本王要战便战,再说了,战争之事乃是本王与诸位将军决断的。

  你一个文官,跑来出风头凑热闹作甚?”

  “殿下,末将以为,此时攻打新鹤城可不战而屈人之兵,甚至能够兵不血刃夺下新鹤城!”

  石恒瞅准时机,猛地双手一拱,沉声喝道。

  而彼时的林阮将军闻言,也连忙拱手附和道:“回禀殿下,末将同样有此心意!”

  此话一出。

  杨宁嘴角一挑。

  似是对自己的表演颇为满意。

  他收刀入鞘,旋即缓步走回主座坐下。

  “石将军和林将军所言这才是公道话。

  若是连这种仗都不敢打,那与一介废物又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今日,你们这几个文官所作所为,确实让本王有些恼火。”

  杨宁轻抚下颚,目光冰冷的扫向那群东北旧臣。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对军事指指点点,本王就让你们到军中去任职,如此便能历练一下汝等的军事造诣,诸公意下如何?”

  听闻此言。

  尚未被抽到口吐白沫的几个东北旧臣相视一眼。

  而后纷纷拱手说道:“殿下明鉴,哪怕殿下是让臣等去军中做个小小的参将,臣等也在所不辞!”

  现在这群东北旧臣。

  没有林乌术的领头。

  又刚被杨宁恐吓了一番。

  此刻,只要是能活命,他们便不会拒绝。

  管他什么官居几品。

  等林乌术回来之后,一切便都可能恢复原状了。

  “什么?参将?”

  可杨宁闻言,却是露出了一副懵逼的表情。

  他冷笑一声,旋即指了指门口戍卫的士卒道:“来,你告诉这几位大人,你在战场上厮杀了几年?立过何等功绩?你是官居几品的?享受何等俸禄待遇?”

  “是殿下,卑职从军十三年,帐中攒有贼头三十四颗,曾立过陷阵之功一次,如今官居从八品,每月俸禄九两银子,三十担粮食,每三个月还有一匹布料可领!”

  门口的士卒闻言,没有半点迟疑。

  一五一十的便将自己的军旅生涯讲述了出来。

  可见次一幕。

  东北旧臣仍是一头雾水。

  他们不理解,杨宁问一个守门的下人这种问题,是何意?

  但很快。

  杨宁的一席话,便让他们惊掉了下巴。

  甚至是间接性的给他们判处了死刑!

  “汝等本就是一群文官,从未有过战场上丝毫的厮杀经验。

  如此之人,在军中连白身卒子都算不上,若是让汝等去领军作战,岂不是让本王自断臂膀?”

  杨宁冷笑一声,旋即指向那群东北旧臣道:“石将军、林将军,这几位大人就交给你们了,叫他们几个从大头兵当起,与先锋、先登之军共同行动!

  若是敢有半点徇私舞弊,休怪本王不讲情面!”